挑灯探视 67 | 食尸虫

死亡阴影

食尸虫,灰白色,大约二寸长,像食指那么粗,寄生在骷髅的头壳里面。要是谁能找到食尸虫,活吞下去,便可以延年益寿。

传说食尸虫是死尸的复活。

可是,要找食尸虫并不容易,因为尸体埋葬后,几乎都是腐化掉,只有极少数的死尸,会有食尸虫。

当道士淳于生把这事告诉郭吉五后,郭吉五便决定到坟场寻找食尸虫。

“你没骗我?世界上真有食尸虫?”郭吉五出发前,再一次问淳于生。

“道士能和鬼交往,绝不能无中生有,触怒鬼们!”淳于生严肃的回答。

“我有把握找到吗?”郭吉五问。

“福利部的首奖是几百万分之一的机会,都有人中,你当然有机会,不过,做任何事,都要有运气。”

“我也愿意碰碰运气。”郭吉五说。

郭吉五是三十岁的青年,骨瘦如柴,却胆大包天,他真是天不怕,地不怕,他唯一的恐惧就是死亡。据说他小时曾被一个和尚看相,说他活不过卅一岁,今年已经卅,过了年便卅一,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,他四出打听,终于从淳于生口中探到食尸虫,他决定寻找食尸虫。

“要找食尸虫,一定要在晚上,而且是月黑风高的晚上,挖开荒坟,如果有食尸虫,会像萤火虫一样,浑身发亮,蠕蠕爬动,”淳于生说:“这时不要犹豫,捉起来便吃。”

牢记着这些叮咛,郭吉五趁着月黑风高,摸上坟场。

坟场上,到处是茅草矮青丛,晚风吹过,萧萧瑟瑟,使人不寒而悚,偶而会从一些坟头上飞起点点蓝色的磷火,此外,还能听见一些虫声唧唧,像怨妇的饮泣。

郭吉五的心情既兴奋又紧张。

选了一个野草丛生的荒坟,扭亮手提灯,发觉墓碑上的字已很模糊,郭吉五决定挖掘了。

坟土稀松,挖掘起来毫不困难。

大约半小时后,郭吉五的铁铲碰到了硬物,发出坚硬的声音,他赶快举起手提灯一照,发现了一个骷髅头。

“运气不错,”郭吉五对自己说:“这是荒坟,没有亲属捡骨头,否则便挖不到骷髅头了。”

他小心翼翼,把周围的泥土铲起来。

最后,他轻轻的用双手捧起骷髅头。

凭着手提灯的光,他寻找骷髅头,看是否真有食尸虫的存在。

不负所望

终于,他发现了在两个凹陷的眼眶里面,潜伏着两条,大小正如淳于生所说。

他赶快扭熄手提灯,果然,两条食尸虫浑身发亮,蠕蠕的爬动。

“原来找食尸虫这么容易,运气真是太好了!”郭吉五此刻并没有丝毫的恐惧。相反的,心情是非常愉快。

过去,为了增进精神,他曾活生生的吃过猴脑,也曾把鳖头一刀砍断,让鳖血滴在杯里,渗白兰地酒饮,至于生吞红彤彤的小老鼠,活嚼上百条带泥的蚯蚓,更是常有的事。

不过,活吞食尸虫,这是头一遭。

“为了延年益寿,只好这样做,”郭吉五心里想:“当年秦始皇为了找寻长生不死药,派了八百个童男童女到海外去,最后找药不着,不敢回国,据说这批人就是现在日本人的祖先,如果当时有人献议食尸虫可以延年益寿,秦始皇一定会下令人民寻找食尸虫。”

郭吉五伸出手,用姆指和食指钳住一条食尸虫。

软绵绵,像海绵,滑溜溜,还带点冰凉。

“原来这就是食尸虫,”郭吉五说:“可是从来没听人提起,大概普通人不知道,只有道士才知道。”

没有丝毫的犹豫,郭吉五张开嘴,像活夭小老鼠,把一条食尸虫吞进肚里。

另一条食尸虫仍在蠕动着。

郭吉五舐舐嘴唇,感觉不出有任何味道,就像刚才是喝进一口白开水。

他拿起第二条,一张开嘴,又吞了下去。

奇怪,第二条食尸虫一吞进肚里,便跟着“呃”了一声,肚子开始不舒服起来。

郭吉五发觉到,肚子里像有东西在爬动,弄得浑身痒痒。

这种不舒服的感觉,越来越厉害。

他举目四望,晚风萧萧,东一团,西一簇的短青丛,被风吹得沙沙作响,没有人声,没有人影,要是自己发生不测,根本没有人知道。

于是,他丢下铁铲,提着手提灯,便踏过一个又一个的坟头,迅速下山。

他觉得必须把经过告诉淳于生。

只有他,或许会知道原因。

到了淳于生的家,已是午夜过后,万籁俱静。

他按着开始绞痛的肚子,急速的敲门。

淳于生开了门,把郭吉五引进厅里。厅里便是淳于生的神台,众神默默,香烟袅袅,一盏油灯,在电灯光下发出柔弱的光。
“什么事?”淳于生问:“你的脸色好难看。”

两条人命

郭吉五开始觉得眼皮睁不开:“很不舒服!”

“找到食尸虫了吗?”淳于生问。

“找到,”郭吉五回答:“而且吃了两条……”

说到这里,郭吉五肚中一阵抽搐,痛得他双手按着肚子,哎哟一声叫了出来。

淳于生望着郭吉五说:“糟了,你面无人色,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!”

“发亮的,蠕动的,藏在骷髅里面,和你说的一样,难道不是食尸虫?”郭吉五问道。

“照你说的,那是食尸虫,可是食尸虫吃了之后,不可能像你这样!”

“我好不舒服,”郭吉五哀求着说:“你总得替我设法啊!”

“或许,你得罪了野鬼,他们在你肚里作祟。”淳于生说:“带我到荒场去,我设法代你向他道歉!”

淳于生说完,便赶紧穿上道袍,带了铜铃、宝剑,还有一条驱鬼鞭,和郭吉五一起出发。

豆大的冷汗,由郭吉五额上冒出来,肚子整个像被翻过来,那种痛,像刀割,也像火烫。

“我怕支持不住了!”郭吉五开始呻吟。

“你不是最怕死吗?无论如何,要支持到回坟场,否则,谁也救不了你!”淳于生说。

好不容易回到郭吉五挖坟的地方。淳于生向四方注视了好一会,口中念念有词,再用驱鬼鞭鞭了十几下,说:“周围一个鬼也没有!奇怪!并不是鬼作怪!”

正在这时,郭吉五大叫一土晌:“我不行了!”

淳于生想扶他,他已在坟地上打滚。

“怎么啦?”淳于生用手提灯照着他。

郭吉五指着肚子。

淳于生一看,他的肚子一起一伏,很清楚的可以看到,那两条食尸虫在隔着一层肚皮下追逐。

“食尸虫怎么会不死呢?”淳于生搔着头:“食尸虫一咽下喉,马上随着血液循环,哪里还有活生生的道理?”

“我真的不行了!”郭吉五的声音变得很微弱。

“这种虫,只会使人延年益寿,不可能夺人生命。人会短命,是纵欲的结果,吃了这种虫,性欲全无,所以一定断子绝孙,哪会像郭吉五这样呼天喊地?”淳于生真是百思不解。

这时,淳于生灵机一动,用手提灯照着墓碑,设法看清墓碑上的字。

“郭公讳由扬,”淳于生问:“郭由扬是谁?是不是你的亲人?说,快说,郭由扬是谁?”

“你,你怎么会提出这名字?”郭吉五气若游丝:“那是我父亲的名字,我妈说:我父亲在我小时去航海不回,她便带着我改嫁……”

“你挖了你父亲的坟,吃了你父亲的食尸虫,”淳于生长叹一声:“怪不得啊!”

郭吉五躺在地上,身体开始萎缩……

慢慢的,全身化为一滩水,水中只有二条食尸虫。

这二条食尸虫,带着发光的身体,蠕动着……

“鸦有反哺之心,羊有跪乳之恩,人啊!怎么能比禽兽不如,为了延年益寿,竟不分青红皂白,把祖坟乱挖,”淳于生摇摇头:“真是罪有应得啊!”

那二条食尸虫,仍然在蠕动着……

淳于生一口便把二条食尸虫吞下。

“我不怕断子绝孙,”他说:“我只要延年益寿!”

刚说完,淳于生觉得腹痛如绞,随着倒在地上,不久,也像郭吉五一样,全身萎缩,终于化为一滩水……

两条食尸虫又带着发亮的身体,蠕动着……

原来,食尸虫是像化骨龙一样,有着剧毒,说是能延年益寿,只是传说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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