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骤然离世，我一直在观察小儿子的情绪，我担心他不会宣泄，却压抑在心里。
八年前爸爸也是突然离开，当时小儿子只有九岁，当身边的家人都陷入悲伤深渊时，他却显得有点茫然失措，那天跟老婆谈起这件事，感觉当时他年纪尚幼，不懂如何面对失去亲人的悲伤，他看见别人哭，自己却不想哭，但他不想跟人不一样，最后脸上表情就变成似哭非哭，似笑非笑。
那天早上妈妈紧急入院，晚上我回家后，小儿子跟平时不一样，他会主动问我婆婆怎样了？我述说妈妈的病情时，他会静静在听。老婆说接他放学时，他一跳上车就关掉收音机，紧张问候婆婆的病况。有一个晚上他说等婆婆出院后，我们别再让她煮饭了，不想她这样辛苦。
小儿子像是一夜长大，那几天他很担心婆婆，他看见我满脸忧愁，他也静了下来，不像平时那样呱噪。
直到那一个凌晨，妈妈进入弥留时刻，医生用仪器帮助她呼吸，我们围在她身边，叫她放心离开，她依然撑着一口气，我跟妹妹说，她应该在等她的孙儿吧！
于是，我们各自拨电叫孩子赶来医院，妈妈依然闭着眼睛，直到她的孙儿到齐，一个接一个地走近她的身边跟她道别后，妈妈的眼角流下最后一滴眼泪，她安心走了。
我抱着痛哭的小儿子，他颤抖着瘦小的身躯，一直婆婆婆婆地呼唤不停。
在妈妈出殡那一天，礼仪师封棺之前，让我们围着灵柩，瞻仰妈妈最后一眼，我们也各自说出心里话，小儿子忍着泪说：“婆婆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快乐的童年。”
在他小学四年级之前那几年，放学后巴士会载他去妈妈的家，那时候都是爸爸和妈妈照顾他。其实，那些年的童年往事，我相信他只记得些许而已，每次他只说：“阿公常买冰淇淋给我吃！”其他的，都记不起来了。
那天我倒记起他在妈妈弥留时说的那一番话，我问他为什么会这么说，他说：“洪金宝死的时候，叶问也是这么说。”当他对妈妈说这番话时，我站在他的身旁，心里也觉得奇怪，原来他竟然在那一刻套用了叶问说的话：“婆婆，我答应你，（突然改用广东话）我要做一个堂堂正正嘅人。”顿一顿，他就继续说了一堆会孝顺会听话的承诺。
后来，我们找出叶问第二集重看一篇，却找不到叶问对洪金宝说过类似的对白，倒是叶问替他儿子取名叶正时，就是希望他将来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。
真相大白后，小儿子笑而不语，我不懂我妈妈当时候有没有听见，她只是安详地沉睡着，如果妈妈听见了，相信她会像平时那样笑起来。
倒是妈妈最后跟他说的一句话，就跟日常对话一样，那天傍晚妈妈精神很好，我喂她吃粥，一边跟小儿子在视讯会说话，来来去去都是问他放学了吗?吃饱没有？而手机那一头却说了一句：“婆婆你快点回家。”妈妈听了，停下口，若有所思，就不再说话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