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第二道情缘】四

文:玄小佛

 
我像个过年拿到压岁钱,等着拆封看数目的孩子。一颗兴奋的心,等得有点不耐烦。

“桃红的唇膏,今年最流行。来,看看镜子,换了个人呢。”

是换了个人。

压岁钱的数目,终于开封了。

这是个令我出乎意料而满意的数目。

我不认识镜子里那个人,我真的不认识。

粉嫩的肤色、俏丽的眼睛、娇滴的唇。

上帝!我有这么漂亮吗?

程强那个王八蛋投胎的,掐死他都不会相信,镜子里那个人就是戴多芬,就是每天被他骂邋遢,带出去应酬都嫌丢脸的戴多芬。

口红、眼影、唇膏、粉饼,所有女生该放在脸上的东西,我都买了。

我看我是疯了。

是程强给我的刺激太深吗?

我跑遍了百货公司的每一层楼。

我买了白底粉红点的篷袖上衣、窄口的腰身,又配了白色打了碎折的裙。

然后;我去穿那种高跟镶金边的鞋子。

走出百货公司,我的欲望还没终止。

我的头发,能下蛋的头发。

该换个样子的,我再不要我那被取笑的头发了。

发型师告诉我,今年最流行的,是又短又薄的庞克。

我没有去取我的小本田。

我像个再生人,兴奋而陌生的到处找任何可以照射出影像的镜子或玻璃。

老天爷!谁会相信?谁会相信镜子里那个人,就是戴多芬?

我想我是得意忘形了。

我居然不自觉的搭了公车,到程强那间狗屁大的辉煌去。

进门前,我拉了拉衣领,拢拢我的新发型,骄傲的推开辉煌的玻璃门。

所有的人都惊陌的瞪着我看。

其实;所有的人,也不过是程强、外务员小陈,还有倒茶水的小妹。

程强的眼珠,好像成熟了的豆夹,几乎要爆裂开来地睁着。

我洋洋得意的正要张口,一眼望到我的桌位,坐了个留长发的女孩。

我的骄傲,瞬间跌了一大半。

“戴多芬,改头换面啦?还不错嘛。”

程强双手抱在胸前,下巴翘着。

“这位是林小姐,抱歉啰!现在失业率那么高,希望你早点谋到高就。”

我的骄傲岂止跌了一大半,程强那个王八蛋投胎的简直是踢了我一脚。

“我们辉煌是小地方,老窝在这挺委曲你的。”顺手点了根烟,程强报仇似的笑笑。

“怎么样?开始找新工作了吗?”

“没有新工作,我敢毫无顾忌的辞职吗?”

面子是天下最重要的事,我脱口就昂起脸,轻蔑的扫了四周一圈。

“灿烂贸易公司听过吗?明天开始,我在那当经理,找了我一个月呢。”

灿烂?

我自己心里都好笑,什么不好编,编个灿烂。

辉煌灿烂?

虽然叫程强踢了一脚,离开时:我还是如同进去时般、骄傲而得意。

我简直讲不出我有多恨程强。

他一天都等不及的就找了人代替我,最可耻的是:居然一副不赏我饭吃,我就永远饿着似的。

灿烂?

那来的灿烂?

沮丧又急情的走在街头,这条路走到那条、我像个被遗弃的孤儿,爷爷不喜、奶奶不爱的皱着眉。

突然;我皱着的眉打结了。

我看见戴品芬,我那美得不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姐姐。

看到她倒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,令我张目结舌的是:一只男人的手,一巴掌摔在她脸上。

她那双永远含泪的眼睛,并没有抗拒。

她默默的接受那巴掌,默默的望着那个男人,柔情幽怨的望着那个男人。

那个男人的脸,我几乎是看不清楚的。

你在西洋古典音乐传理看过贝多芬的头发吗?横七八竖,扫把似的。那个男人,就是一头乱兮兮的头发,加上满脸胳腮胡,还有两道钟馗的眉,又浓又粗。

总之,我真的无法看清那张脸。

我所能看到最清楚的,就是他其高大无比,然后;比程强形容得更邋遢。

我一直躲着注意他们。

我在等,是不是那个男人又会给戴品芬一巴掌。或者,戴品芬有出息点,还他两巴掌。

但,我等到的是,男人打戴品芬的那只手,抚摸着戴品芬的脸,忏悔的抚摸着、疼惜、怜爱的、万般深情的抚摸着。

男人走了。

高大的背影,疾步的走了。

戴品芬连背影都舍不得放弃地流连,两只美丽的眼睛,满足又情款地凝望着。

我不再躲着,大跨步地,我出现地戴品芬面前。

“——多芬?”

她当然惊讶,我想;她最惊讶的,一定是猜到,我看到那个男人了。

“你看———?”

“都看到啦。”

我很不满意的斜瞅着戴品芬。

“你实没出息,一巴掌挨完,再摸你两下,就没了,那天下男人都可以来打你了。”

戴品芬又露出她幽惨的笑了又尽又苦的笑。

(四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