柔佛州的屋价，近几年来涨得惊人。洪明丽真没想到，自己也会拥有这么一间梦寐以求的漂亮房屋。
不过，她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。
她的丈夫是流动小贩，用小型罗里载菜到住宅区卖，有一天，和一辆大卡车相撞，车毁人亡。后来，领了意外保险，洪明丽便买了这间房屋。
洪明丽只有一个三岁大的儿子，母子两人，搬进双层排屋后，家私也不多，显得有点空洞。
楼上有三个房间，一个做睡房，还剩下两个。
洪明丽决定租一间房间出去，剩下的便让空着，可以把旧衣柜旧书橱摆在那儿，这些东西，是丈夫生前用的，她舍不得丢掉。
招租红纸条刚贴出，便有一个在附近工厂担任工程师的单身汉来询问，他自称占士罗，卅岁左右。
占士罗很满意这儿的环境，房租也不贵，便租了下来。
一个星期后，洪明丽便问他：“房间还满意罢？”
“白天不热，夜晚凉爽，离工厂又近，房租也合理，简直没得挑剔。”
洪明丽听他这么说，心里也高兴，单身寡佬，不煮食，早出晚归，声音也不多一点，这种房客，即使是敲锣打鼓，找遍柔佛州，也恐怕找不到第二个。
“有什么不满意，随时通知我，大家同住在一个屋顶下，千万不必客气。”
种下祸根
当天晚上，洪明丽刚披上薄薄的睡衣，准备上床，突然由占士罗房里传出“呀”的一声惊叫。
只那么一声，就没有了动静。
“妈，你听见叫声吗？是罗叔叔在叫。”
三岁的克柔耳朵很管用，听出声音是占士罗发出的。
洪明丽赶快穿上内衣，说：“我们出去看看！”
“我怕，”克柔说：“是不是有鬼？”
“不要乱说！”
洪明丽打开房门，拉着克柔一起出去。
她轻轻的敲占士罗的房门。
门“依呀”一声打开，占士罗一脸惶恐。
“什么事？罗叔叔，是不是看见鬼？”克柔争着问。
“蟑螂，”占士罗回答：“有一只蟑螂！”
“蟑螂？”洪明丽问道：“你看见一只蟑螂，便大声叫起来？”
“我怕蟑螂，也讨厌蟑螂！”占士罗回答：“我已经把它打死了丢在厕所，用水冲掉。”
“蟑螂会飞，好好玩的！”克柔说。
“这东西还可以做药用，”洪明丽说：“几乎每一家屋里都有。”
“我临睡前进厕所，看见它从厕所洞爬上来，两条触须动呀动的，好可怕！”
“我只听说女人怕老鼠，想不到男人会怕蟑螂。”洪明丽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“真不好意思，把你吵醒，”占士罗带着歉意说：“你已经睡了？”
“没有，刚换上睡衣，就听到你的叫声。”
占士罗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洪明丽的胸部，那种眼神，充满淫邪，洪明丽早已发觉，便说：“时候不早，该睡觉了。”
第二天，占士罗放工回家时，买了一个苍蝇拍带回来。
晚上，他房里传出劈劈啪啪的声音。好奇的克柔走去看，回来告诉妈妈，说：“罗叔叔好坏，打死了三只蟑螂。”
“用苍蝇拍打？”
“唔，”克柔问道：“妈，蟑螂又没有咬罗叔叔，罗叔叔为什么要打死它们？”
洪明丽是佛教徒，逢初一十五吃斋，主张放生，而不杀生，听儿子这么说，也觉得很有道理。
“我会叫罗叔叔不要打死它们，顶多将它们赶走算了。”
虽然，洪明丽向占士罗说了，占士罗并没有听，晚上，只要见到蟑螂，便打得满房间是响声，直到打死为止。
克柔年纪虽小，却有恻隐之心。每次看过占士罗打蟑螂后，便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能睡。洪明丽不久之后发现了，便对他说：“那些蟑螂也是，明知占士罗要打它们，就不应该往他房间去了。”
“妈，罗叔叔是坏人！”克柔说。
“小孩子，不要乱说话，快睡觉。”
克柔睡了之后，洪明丽仍然张大眼睛，望着天花板，克柔说得不错，占士罗并不是好人，单身寡佬，看人总是眼瞪瞪，尤其每当自己衣服穿得薄一点，他便虎视眈眈，真害怕他会有什么不规矩的行动。
以后的一些日子，越来越少听到占士罗打蟑螂的声音。
有一天，占士罗对洪明丽说：“我曾一度想搬走，要不是——”说到这里，占士罗望着洪明丽，笑得很神秘。
“为什么要搬？”
“怕蟑螂！不过……”占士罗压低声音：“人总是有感情的，尤其是你长得这么动人，所以我舍不得搬！”
“不要开玩笑，”洪明丽说：“我们都是大人了！”
杀了百只蟑螂
占士罗觉得很尴尬，赶紧转了话题：“现在好了，那些可恶的蟑螂，被我打死了少说也有整百只，现在很少出现了，说真的，我很喜欢这房子。”
在一旁玩积木的克柔，拉着母亲回房，然后问道：“妈，你知道罗叔叔房为什么没有蟑螂吗？”
“都被他打死了！”
“不是！”克柔得意万分：“我把蟑螂救走了！”
“你？”洪明丽笑起来：“胡说！”
“真的！妈，我趁罗叔叔不在时，走进他房里，从柜里橱里找到蟑螂，便救走它们。”
“你把它们丢到哪儿去啦？”
“我没有丢它们，我把它们全部放到隔壁的旧衣柜书橱里，我对它们说：这是你们的家，住在这里，不要乱乱走，不要到罗叔叔房里，他是坏人，会杀死你们的，这里地方大，够你们住，我会找东西给你们吃。”
“傻孩子，蟑螂是不会听人讲话的。”
“会，它们都点头！”克柔说：“妈，你不要打死它们，好吗？”
“妈不会，你放心！”洪明丽说：“只要它们不走进罗叔叔房间，没有人会打死它们。”
有一天，克柔在楼板玩积木，突然狂叫一声，倒在地板上，口吐白沫，两眼又开又合，整个人疯疯癫癫。
洪明丽一看这情景，吓得大叫起来。
邻居听见声音，走过来看过究竟。洪明丽便央求邻居载克柔去看医生。
医生替克柔打一针，配给一些药水。回来四天，又发作了。
“这种现象我小时在中国见过，”一个叫七叔公的老头说：“西医看不好，中医也没法，只有一个单方能断根，不知道你敢不敢试？”
洪明丽只有这么一个儿子，早已心急如焚，听七叔公这么说，便问他：“是什么单方？”
“蟑螂！”
“蟑螂？”洪明丽怀疑耳朵出了毛病。
“一次用四只，翅膀连头拔掉，把肚子用温水焙酥，一连吃一个月，担保永不发作。”七叔公说。
洪明丽一算，一个月是一百廿只，到哪里去找？本来占士罗房里有蟑螂，最近好像绝了种，他连苍蝇拍都丢掉了。
对了，她记得克柔说过，占士罗房里的蟑螂，被他放到隔壁房去了。
洪明丽走进那间房去，她四边望望，便喃喃自语，“大白天，要找四只蟑螂恐怕不容易！”
她无意中往地板一望，正好有四只蟑螂一字排开，向着她慢慢爬过来，每一只都垂着触须，来到她脚下，仍然一字排开，一动也不动。
洪明丽连蚂蚁也不踏死一只，看见这四只蟑螂，当然不忍心捉来给克柔吃。
她看着这四只蟑螂，有点奇怪的感觉，为什么是四只？不多不少，正是她要的数目。
更奇怪的事发生了！
那四只蟑螂，头和翅膀自动的脱离了肚子，在约莫半尺远的地方，堆积在一起，四个肚子，仍然一字排开。
四个肚子用火焙，是七叔公所说的。洪明丽在百般疑惑中，捡起四个蟑螂肚，用温水焙酥，给克柔吃。
第二天，洪明丽一进那房间，又发现蟑螂自动出来，这次也是四只，情况和昨天一样……
一个月卅天，每天都有四只蟑螂自动送死。洪明丽不费吹灰之力，也不花一分钱便治好了克柔的病。
克柔不但病好，而且脸色红润。
洪明丽始终没有告诉克柔，他是吃蟑螂肚好的，当然也不会告诉他这些蟑螂奇怪来历。
五月一日是劳动节，也是公共假期，七叔公要去逛街，便带了克柔一起去。
家里，只剩下洪明丽一个人。
她正在看当天的报纸时，占士罗回来了。
洪明丽像平常一样和他打了个招呼。
“怎么不见克柔？”克士罗问。
“刚上街，七叔公带他去！”洪明丽头也没抬。
好一会，她才发觉占士罗没有离开，一抬头，看见占士罗正痴痴的望着她！
“越来越美！”占士罗赞她一声：“是成熟的美！”
洪明丽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，仍然无动于衷。
占士罗自讨没趣，便迳自上楼。
“明丽，我房里的相机丢了！”占士罗大声喊道。
洪明丽放下报纸，走进占士罗的房间。
“相机？”她问：“你放在那儿？”
占士罗轻轻的掩上门，下了锁，把锁匙放进袋里。
“我是骗你上来，”占士罗望着洪明丽：“我爱上你好久了，今天才找到机会。”
洪明丽知道门已上锁，感到绝望了。
“千万不要喊，”占士罗发出警告：“人在受惊的情况下，什么事都做得出来，尤其是我爱你爱得发狂，你一喊，我只有和你同归于尽。”
洪明丽向四边望望，连窗口都紧闭着，就像在四方型的坟墓里，原来占士罗早有预谋。
“除了你我，没有第三个人知道，”占士罗一步步迫近：“你一定也很寂寞，对吗？”
占士罗出手一拉，把洪明丽拉到怀里。
占士罗仿佛是一头野兽，把洪明丽推倒在床上……
就在这千钧一发时，蟑螂出现了。
三尺阔的一寸高的门缝里，无数的蟑螂，鼓动着翅膀，争着进来，顿时，满房都是蟑螂。
大的，小的，老的，幼的，排山倒海，直向着占士罗身上扑过去。
只一会儿，占士罗已被蟑螂包裹住了。
有的蟑螂往他耳里钻，有的往鼻洞里咬，更恐怖的，是那些黑色较大只的，仿佛经过训练的士兵，有秩序的攻击占士罗的双眼。
那么多的蟑螂，一下子把占士罗的衣服咬得破碎不堪。开始时，他还能用手打，慢慢的，双手举不起，只有任由蟑螂咬了。
这时的蟑螂，不但会爬，会跑，还会飞。飞起来时，鼓动着翅膀，像小型轰炸机，前后左右攻击，永不停歇。
占士罗招架无力，终于倒在地板上……
洪明丽早已把裙子穿好。在无限惊悸之余，她才发觉，竟然没有一只蟑螂攻击她。
这么多蟑螂，到底由哪里来？为什么碰巧在占士罗要非礼的时候出来？
洪明丽头脑里转苜这些问题时，那些蟑螂已开始撤退。
一只又一只，由门缝出去。
只不过两三分钟时间，房里连一只蟑螂也没有了。
洪明丽从发出微弱呻吟的占士罗裤袋里掏出锁匙，把门打开。
门口有一只蟑螂，正舞动着触须，不断的点头，然后，引导着洪明丽，进入隔壁房。
哗！旧衣柜和旧衣橱已经打开，无数的蟑螂住在那里，像蜂窝一样。
墙上、天花板上，都是蟑螂……
刚才攻击占士罗的蟑螂，原来都是从这房里过去的。
洪明丽低头一看，布满灰尘的地板上，竟然有八个大字：
有恩报恩 有仇报仇
再仔细一看，这些字是用蟑螂砌成的。
洪明丽恍然大悟，这些蟑螂，一定是以前克柔从占士罗房里捉过来的后代。否则，不会自动牺牲来医治克柔的病，更不会攻击曾杀害它们祖先的占士罗……
“占士罗该死，竟想非礼我！”洪明丽对着满房的蟑螂，充满感激的说：“谢谢你们救我！如果嫌地方小，隔壁房也可以住！”
洪明丽回到隔壁房，发觉占士罗已一动不动，死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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