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悔娶了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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结婚之后,才知道太太难侍候,三年下来,就开始怀念单身寡佬的生活,后悔为什么踏进婚姻这个陷阱。

说结婚是陷阱,不是侮辱太太,我得坦白招供,提出结婚的是我,不是太太,她并没有设下陷阱害我,纯粹是结婚对我这种粗心大意的人根本就不适合,因此和太太这类女人结婚,婚姻本身就是陷阱,一脚踩了下去,就咿咿呀呀,痛苦不堪。

太太是流行小说迷,也是香港电视剧迷,感情很丰富,一边看小说,一边会流泪,有时看电视剧看到催泪的情节,就一张一张的面纸抹泪,戏看完满地是面纸。记得蜜月期间,有一天早上她进厕所,老半天没出来,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,敲开门,惊见她满面泪痕,原来是她上厕时看小说,被情节感动就只会流泪,忘了大便,害得我以为那里亏待她!

她最喜欢琼瑶的小说,每一本都看过。有一段时间,琼瑶宣布不写小说,她就闷闷不乐了好几天。

由于她看了太多琼瑶的小说,不知不觉,在思想上、言语上,就受了影响,这些影响在我们结婚之后,一件一件的表露出来,和我的现实生活格格不入,显得非常不协调。

譬如,每个星期天早上,我都得陪太太去买食物,太太绝不去半山芭巴刹,她嫌那种地方“好脏”。她要去超级市场,干干净净,有冷气设备,要我推着车跟在她后面,她前进一步,我就推一下车,后退一步,我就停一下车。有一次,我一不小心把车子碰了她一下,她就说:“你好不温柔喎!”

我就讨厌到超级市场,一进入就有一种“没出息的男人才到这种地方”的感觉,可是,我别无选择,一家两口,我不陪她,谁陪她?

太太买菜也是充满琼瑶式,拿起一条红萝卜就会说:“好美的红萝卜!”拿起菜心就会说:“好嫩的菜心!”……有一次,拿起大瓶可口可乐,对我说:“好大瓶——”话没说完,被一个顽皮的小孩拦腰一撞,她嗳哟一声,又说:“好坏的小孩!”

跟随太太,日久有功,不知不觉我会在她拿起一条鱼时,先开口:“好新鲜的鱼!”或者看她一拿豆腐,就说:“好白的豆腐!”

这种生活上的无奈,每星期都要发生一次。每次,至少两个小时,换句话说,我单在太太逛超级市场,每星期就得受罪两小时以上。

我曾不只一次对太太说,索性让我独自去买菜,我相信到了半山芭巴刹,不消十分钟我就可以三腾两跃把菜买好,可是,太太都说:“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,结为夫妻,就不该你有你的,我有我的方向。买菜,可以看出我们的感情,怎能让你单独去?”文绉绉得像写小说,听起来又合乎“夫妇之道”,我怎能拒绝?

我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,对生活一向随遇而安,不讲究细节,不追随时髦。我有一个习惯,喜欢抖动双脚,像乩童扶乩,越抖越舒服,有一次看电影,抖得兴起,越抖越大力,隔壁的观众问我:“先生,是不是地震?”太太最讨厌我这一套,我一抖,她就说:“你这样子好粗俗,好难看哩!”讲归她讲,我照抖不误。

即使在穿着上,我也备受困恼,我不赶潮流,一年到头爱穿牛仔裤、旧衣。在我来说,衣服穿越久,就越舒服,人不是衣服的奴隶,就应该舒服第一,美观第二!

小节苛求太难顶

太太刚刚相反,一看我这种穿着就说:“老土!”只有一次,我勉强穿一件花格子上衣,她赞了一句:“好棒!”而那件衣我穿一天,就不舒服了一天。

太太穿着可就讲究,什么衣配什么裙,外加什么装饰都有规定,她的衣橱里红蓝绿白的衣服都有,有白天穿,有晚礼服,熨得服服贴贴,挂得整整齐齐,穿一次衣像试一次新娘装,你说累不累?

太太觉得一点都不累,她是穿给别人看,而我,是第一个“必须”看的人,看她穿得很辛苦,有时搞到满脸汗水,补粉又补粉,何苦呢?

凭良心说,太太穿起衣服,看起来是有板有眼,凹凸分明,当初我就是欣赏她的外型,现在才知道,娶妻千万不要娶貌!

太太不只讲究衣着,日常生活无一不讲究。她不买牙签,说剔牙“好难看好难看!”,她不许我乱移动沙发,说“坐有坐相,睡有睡相”,沙发要固定,坐姿也要固定。她用牙膏,用一定的牌子,挤牙膏,挤一定的份量,挤了牙膏出来,一定要用水冲洗牙膏盖子,才合乎卫生。她不许我喝汤时发出声音,吃饭后桌面不能剩下饭粒,而一看见我吃得满头大汗(这才是真正的享受),就说:“好不雅观,像猪,丹麦种的猪!”

这些小节,可以数三天三夜。

你可曾想到,这些小节上的苛求,带给我生活上多么多的拘束,每一个小节的苛求就是一根线紧紧的缚着我,越缚越紧,我不知不觉就挣扎了!

而当我无意中遇见阿花之后,我的婚姻就开始出了问题。

阿花是一个很平庸的女孩,晚上帮她的妈妈卖红豆水和白糖糕,我是在吃红豆水时认识她的。

她很开朗,说话时嘴动,眼动,连眉毛也动,给人的感觉除开朗之外还很有朝气,和太太的拘谨刚刚相反,更妙的是她坐在我旁边,看我吃红豆水时也会抖脚,抖得蛮有劲,像足了我。

她从不在我的面前摆款,粗手粗脚,全是天生自然!有一次,红豆水往我面前一搁,溅了出来,连我的上衣都弄湿,她只轻描淡写的说:“是你当黑!”

人家卖红豆水,每碗份量大致相差不远,阿花可不管这一套,有时半碗红豆半碗水,有时空荡荡的,几粒红豆像黄金,她真的不在乎!

这种女孩,很快的引起了我的好感,我不知不觉就爱溜来宵夜,太太后来也发觉,说什么到这种地方宵夜“好恶心!”我并没有这感觉!

她怪我不解风情

我和太太的一次正式冲突,是她的生日!

她的生日我忘了,其实我连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时候,也记不起!

生日重要吗?我认为不重要,太太则认为十分重要!不止重要,还用来测量爱情的温度。

她渴望我替她庆祝生日,又不提醒我,我临出门,她只丢来一句话:“早点回来!”

我下班后,被朋友拉去打麻将,连断三次,输了钱,心里蛮不是滋味,回到家,太太黑口黑面,坐在厅里不说话,叫她不应,我也就不理她,准备洗澡,经过饭厅,才看见一桌子鱼虾菜肉,一支蜡烛摆在两端。

喔!是太太生日。我忘了!

折回厅,开始向她赔不是。

想不到,大事不妙,太太先是一顿哭泣,唏哩哗啦,像死她娘一样,我输了钱,气还没消,碰上这种局面,也没心情劝慰了。

太太哭了一轮,开始数说我的不是!

天啊!原来自结婚以来,我犯错竟那么多,写下来,比琼瑶的“几度夕阳红”还要大本。而其中,最不可原谅的是:不解风情。

什么是不解风情?

根据太太的解释,琼瑶小说中描写过,太太生日,丈夫一定要送礼,鲜花一束、钻石一枚,可以聊表爱意,烛光朦胧,火光摇曳,轻拥慢吻,一声“太太我爱你”,然后切蛋糕,你的给我,我的给你,才见柔情蜜意。

这种男人,就叫解风情。

我“哼”了一声,是打从心里不屑?夫妇之间,上了床,衣服都可以剥个清光,什么话不说尽?还来这一套,难道不太肉麻?小说可以不顾现实的写“好浪漫”,我可是“好难做到”!我爱一个人,喜欢爱在心里,让对方慢慢去体会,为什么要拥有这种形式?难道生日不庆祝、不罗曼蒂克一番,就没有爱?就不解风情?全是小说家的鬼话!但太太偏相信鬼话。

我们便越吵越凶,她后悔嫁了我,我后悔娶了她。

最高潮是:太太把一桌菜扫落地上,碎碟玻璃满地,蜡烛断了,蛋糕烂了!

能妥协吗?当然能,古人不是说过,床头打架,床尾和吗?

问题是,和了之后又怎样?还不是隔了一些日子,又重复同样的事件,我又成了不解风情的男人。

所以,你能怪我去喝红豆水,找阿花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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