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在无奈叹息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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结婚十年,都和妻住在八打灵,我不喜欢这地方,是迁就妻而已。我有一份固定的工作,不俗的薪水,上班下班,然后还是上班下班。不管经济景不景气,月终前两天,可以准时领到薪水,大夥儿管出薪叫“下雨天”,一下雨,就乐得头发都飞舞——每月总有一次飞舞。

拿支票,换了现钞,我会载着妻,逛八打灵,新区旧区穿梭没完,大街小巷有没有窟窿,也一清二楚。妻曾不只一次笑我,被老板炒了鱿鱼,还可以驾德士,不愁没米下锅。

我呢,坦白说,有妻万事足,除了这种游车河的嗜好,连门也不多出一步,下了班,最好留在家。你看那些喜欢满街乱逛的,再加上宵夜时,福建面直往肚里灌,难怪个个脑满肠肥,乱没学问的。

我啊!有时一天看一本书,古龙的楚留香、小仲马的茶花女、曹雪芹的红楼梦,古今中外,塞了一脑子,喜欢满街派信般找朋友的二弟,就曾笑过我,要是人人像我,警察就会失业,警察局就要关门。

当然二弟没想到,我自己也没想到,现在比他派信更勤,我天天下班后驾着车,载着美凤,不必目的,由八打灵穿出,巴生啊,芙蓉啊,上班似的,非走那么一趟不可,有时到了郊外,胶林油棕,大片大片在眼前冒着油绿,直扑我而来,心头一舒,吸多几口新鲜空气,瞧瞧自己,再看看美凤,还真像一对狐狸,满山乱跑,蛮登对的。

妻曾在许多人面前赞我静如处子,这话当时也没错,我结婚之后,还真像栋梁,直挺挺的插在家里,撑得绿瓦红墙的家,四八平稳。

现在不了,十足十的野兔,再多的红萝卜、瓮菜,也驯不了我,只有美凤,一瞪眼、一跺脚,或者一个微笑、一声叱喝,都管得我服服贴贴。有一次,坐在车里,我说错了一句话,她就别过脸,足足半小时不理我,我哄也不是,陪罪也不是,心一慌,差点把车开到沟渠里。

按耐不住的一颗心

要我说真话,美凤没有妻当年美。

妻以身裁窈窕出名,在我追她之前,男朋友可以由金河广场排到吉隆坡广场,我知道的,就有一个痴男,天天用八流的追求术,连续一年送红玫瑰,另外一个住在文良港的,还表演过罗密欧式的痴情,割了静脉,还好命不该绝,至于生日送戒指,数起来超过一半。

偏偏天下事就那么离奇怪诞,妻在千百人中选了我。记得洞房花烛夜,我还曾问过缘由,她答得也妙到毫颠:“爱你是因为你穷。”

穷还有人爱的,我一感动,也就陪上十年的时间。十年中,像是深山修道的老和尚,尽管风吹旗动,我心不动。

也曾有一次,一个住在蕉赖附近的女孩,读了我写的几篇文章,写来十分露骨的信,一封又一封,爱得我洪波浩渺,白浪滔天。我一往情淡,坐禅入定似的,气得她写最后一封信时,骂我是阉了的太监——底下没了。

她当真没看准,我一遇见美凤,就成了池塘的生鱼,浑身是劲,跃水三尺,弹力十足。也不能怪她,连十足贤淑的妻也没看准。

妻似乎觉得我“廉洁”而且“可信赖”,迟迟不归,是工作忙,而她的一贯之道,是爱人以信,不需追查,不必怀疑。

我找不出理由,为什么会爱上美凤,爱得日夜不分,衣裤不辨,难道人与人之间,在浩瀚的宇宙,肯定有最理想的一对存在,就会相遇,不必原因,就会相爱,不必多言,就会相知,不必强求,就会黏合?

我想不到,自己会产生这一段情。当我每天见到美凤后,又不得不离别时,都会涌塞着一股窒息的情绪,我知道,我爱上了美凤。

我终于明白,爱是一种很充实的感受,不是抽象的名词。

所以,我渴望一生中能搂着美凤一次,来感受生命的真实。而我真的搂着她,记得十分清楚,曾搂过妻,感觉却不一楔。

搂着美凤,情一动,便咬着她的耳根,很自然的对她说:“为了爱你,我愿付出代价。”至于愿意付出什么代价,没有认真想过,愿意付出代价,则是百分之百的真实。

而搂着妻时,只想到是一种示爱的动作而已,——而这种搂,已成了历史,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。

我重复的告诉美凤:“我爱你!”

当我重复说这三个字,我浑身血液在奔腾,眼前的美凤,像彩虹,在我眼前幻化,像风里胡姬,在我眼前招展,更像池塘的燕子,轻快的掠水而过……不管怎样,都牵动我的感情。

美凤,带我遨游在纯粹感情的原野,带给我震撼心灵的忘我,也让我捕捉到生命的真谛。

可是,妻的影子总是紧紧的追随着我。

妻是妻,有名有份,十分光明正大,守着一个家,守一个丈夫——守着我。
她一向知道怎样替我省钱,记得左右前后“巴刹妈蓝”的日子,然后挑便宜的青菜买,挑廉价的衣服穿。不上酒楼、不吃西餐,总是自己动手煮饭、洗衣,把家照顾得一尘不染。每月伙食,该用的就用,用剩的就存,结婚十多,舍不得穿超过四十元的衣服,三十元的鞋子。偶然生病,就买些成药外敷或服用,非不得已,不看医生,她说医生会敲竹杆,不如把钱省下给我买衣服。

她没有负我!是我负她!而我,无心负她——我真的无心负她!

她早已知道我出轨

我觉得这一生不能没有美凤。

失去美凤,生活就乏味,生存就有了缺憾,人生追求什么?当然是完美,到手的幸福,我能放松?我不能!

“相信我爱你吗?”我问,把美凤搂得差不多碎了。

“我不能呼吸了!”美凤呼出一口气,挣扎着,又补上一句:“没有你,我也不能呼吸!”

我看她的眼神,听她的声音,知道她认真了——像我爱她一样认真。两个对爱情都那么认真的人,只因为先来了另一个女人,就不能相爱?不敢相爱?

我终于鼓起勇气,选择了没有人愿选的方法,我告诉妻,告诉她我有了外遇,十分十分的爱上另一个女人。

我准备面对突变,接受深沉的打击,以及负起任何后果。

想不到妻第一句竟说:“我早知道!”

然后,她告诉我,虽然我的记录一向廉洁清白,可以信赖,可是当我有了另一个爱情之后,突然变得年轻,变得活力充沛,一种孕育感情的眼神,时时流露出来,她不费吹灰之力,就探到我爱上美凤,不过她一直装作不知道……

我被逮到了,原来早就被逮到了!我只有等待妻对我判刑。

可是妻竟然不哭不闹,只轻描淡写的说:“你要怎样就怎样!”

我能怎样?

我能撇下妻?如果她好赌,不管家或者是做过错事,今天就是我下决心放弃她的日子,可是,她实在是千百个女人中挑不出一个来的贤妻,用十年的青春,在同一张床上伴我,我能怎样?

如果没有美凤,我连今天都不想活下去,更不要说明天。

可是,我只能拥有一个妻子。我不能再加一个情人。

我现在虽然知道,冰解冻后会变成水,春天,就跟着来临!

可是,我无法解冻,我早已凝结成坚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