挑灯谈玄 33 |
住进鬼屋,还能相安无事?

我们搬进新屋的第一天,附近的一位张姑便走过来攀谈,她说:“这是鬼屋,你们不知道?”

妻望着我,愣了好一会,才恍然大悟的说:“独立式,八十五千,我早就怀疑吉隆坡哪有这么便宜的屋子,原来是鬼屋。”

“你们不是买的罢?”张姑好心的问。

“买!”我回答:“我们原住八打灵,太太和邻居相吵,对方把大便抛到我们院子,关系恶劣,太太急着搬,刚好经纪人瞎吹这屋子便宜,只来看过一次便匆促成交。”

“以后你们有得受了!”张姑表现出无限的同情。

“你肯定这是鬼屋?”妻问道。

“哎呀!难道我还骗你们,这屋子一向是出租,华人住过,马来人住过,最近还住了一个外国人,都没有住上三个月,这个外国人才好笑,睡到半夜,被扛到门外,吓得第二天一早就搬走了。”

“米已成炊,”我安慰妻:“只有住着看看。”

夕阳西下,红霞满天。

“你们还是把屋里的灯亮着,天一黑,就是鬼的世界。”张姑这样提醒我们后,便离开。

回到屋里,妻子把所有的电灯都亮起来。

我坐在客厅沙发上抽烟斗,情绪很低落,而且思潮起伏,心里埋怨妻子不该和邻居相吵,如果不是急着搬,绝不会把所有的积蓄,买了一间人见人怕的鬼屋。

无端腾空而起

妻突然在后房大叫起来:“鬼!鬼!”

我飞奔过去,把她揽在怀里,问道:“怎么一回事?”

“你那本雪兰莪中华大会堂的周年纪念特刊,会无端端腾空,一直腾到天花板,然后,又慢慢的下降回原处。”

“不可能,”我说:“这本九百多页的特刊,是我所有书籍中最重的一本,现在不是好好的摆在那儿?一定是你疑心生暗鬼!”

我揽着妻的腰,走回厅里。

妻依偎着我,身体微微的发抖。

“这的确是鬼屋,我绝不是眼花,我看得清清楚楚,那本特刊是被鬼拿上天花板。”

这时,后面又传来悉悉嗦嗦的翻书声音,我一跃而起,直奔过去。

这次,眼前的景像把我吓呆了。

一本四月号的读者文摘,就摆在地板上,正被一页一页的翻动着。

我记得很清楚,所有的读者文摘是我亲手捆绑在一起,搬进来时也是捆绑得好好,这是谁解开?谁在翻动?

我正这么想起,那本《读者文摘》已自动合上,“唰”一声,回到那大捆读者文摘上面。

一切又回复平静。

“这屋子有点奇怪。”我重新坐回妻的身边。

“真倒霉,买到这种鬼屋。”妻突然坐直身体:“我想起来了,瓜拉雪兰莪有一个捉鬼大王,何不请他来作法,把捣蛋鬼一网打尽。”

我沉思片刻,摇摇头:“捉鬼大王能把鬼捉完是最好,万一有什么差错,溜了一二个鬼出去,我们就是和鬼结下仇恨,你想想,和邻居相吵,你都受不了,和鬼结冤,你受得了吗?”

人鬼互不相犯

妻默不作声。

“人不犯鬼,相信鬼也不犯人,”我安慰妻:“明天是星期天,我们把东西布置好。我们和鬼无冤无仇,从今天起,抱定宗旨,不要得罪鬼,如果鬼是通情达理,一定会领情。”

“照你这样说,我今晚就应该先买些东西当天拜一拜,算是和鬼攀个交情。”

妻的提议我不反对,姑且不管能不能和鬼攀上交情,至少她的心可以安宁下来。

拜过鬼,已近乎夜,两人都觉得有些疲倦,便上床了。

半夜里,我被一阵吟哦声吵醒,一听,那声音又是来自后房。我披衣而起,向着后房蹑手蹑脚走去,发现后房的灯已亮,声音越来越大声:

前不见古人
后不见来者
念天地之悠悠
独怆然而泪下

我记得,这是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。听吟诗声,是那样悲壮,而且浑雄有力,毫无疑问,这是一个男鬼。

我轻咳一声,一方面是壮胆,同时也让鬼知道,人来了,果然,吟诗声停止,摆在地上的一本书正自动合上,我一看,是唐诗三百首。

“的答”一声,灯也关上。

在黑暗中,我并不感到恐惧,因为从下午到现在,这厮已翻过我的三本书,显然的,是一个识字的鬼。

我说:“鬼兄弟,我搬了很多书,有《胡适文存》,有《阿Q正传》,也有《唐诗宋词》 ,还有《读者文摘》、《新潮》、《先生》,你要是喜欢,请不客气,再说,我国的电费便宜得很,你又知道开关,尽管开到天亮!”

我刚说完,开关“的答”一声响,灯亮了。

“请罢!”我说:“我刚搬家,疲倦得很,不能奉陪,实在抱歉,对了,我还有一本《康熙字典》,有需要,你自己拿去用。”

这时,从窗口吹进一阵风,使人心旷神怡。我没看见鬼,也听不见鬼回答我的话。唯一的感觉是,我像和一位朋友谈天,气氛很融洽。

第二天,我和妻整理搬来的东西。

我们结婚只有一年,没有孩子,家私简单,最笨重的是书本,因为妻和我都有买书的癖好,我们决定,头房做睡房,二房做客房,尾房做书房。

开始布置时,一切都非常顺利,只花了二个钟头,便把头二房布置好。可是当我们要布置尾房为书房时,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。

最先是门“嘭”的一声自动关上,没有风,关得那样大力,把我和妻都吓了一跳。

“我有钥匙!”妻说完,便找出钥匙,从匙孔插进去,转了老半天,始终打不开门。

“不要花气力,”我说:“我们吃过午餐再动手!”

午餐后,那门已自动打开。我开始把书拆捆,摆在书架上,这工作来来很简单,想不到是,我把书一摆上书架,就“唰”一声被扫落在地板上,这样持续了好一阵,我无法把书摆好。

妻和我把一张小书桌扛进房来,情形一样,书桌刚放下,整张被推倒。妻吓得面青唇白,我只有把书桌推出房外。

“这间房让它空着,”我说:“我们把书房移到客房去,反正客人不多。”

我这提议妻马上接纳。我动手把尾房的书全搬到二房,工作极其顺利。

鬼样子很忠厚

我负责搬书,妻负责布置。

我感觉到,有东西在协助我搬书,捆绑好的书,总有几十斤重,搬起来却只有三几斤重,毫不费力。

“鬼在尾房,”妻说:“对不对?”

“可能他在那房间住了很久,有了感情,不愿意走,我们也不应该赶走他!”

“这是我们买的屋子!”妻大不以为然的说。

“即使是要非法屋搬迁,也得有个交换屋地,我们做人,总得讲理。”我说。

等一切布置好,我拿了扫帚,回到尾房打扫。

这时已是黄昏,金黄的阳光,无力确射到房里,一片黄澄澄。

“鬼兄弟,让我把这房间打扫干净,留给你用,你不反对罢!”我一边扫一边说。

一阵笑声从墙上传来。我抬头一看,的的确确,我看见墙上有一个鬼影,大约四十岁,一脸忠厚,还架了一副眼镜,正对着我笑。

“鬼兄弟,我家人口简单,只夫妇两人,如你不嫌弃,我们交个朋友,这房间归你用,我不收房租,还有书房的书,欢迎你随时去拿来看;厨房的食物,要是合你的口味,尽管拿去吃!”

说完,我再望向墙壁,那鬼兄弟温和的笑着,而且点头,跟着消失了踪影。

我们搬来一个星期后,张姑又来找我们。

“奇怪,你们能住得平安无事?”她问:“没有鬼?”

妻和我相视而笑。

“每一个住过这屋子的人,都请过人驱鬼,那外国人还请巫师作法,一点效果也没有。”

“人何必和鬼斗?”我说:“即使有鬼,我们不冒犯它,相信它也不会冒犯我!”

“我还是主张你们养只狗,”张姑说:“要是晚上有鬼出现,狗会拉长声音,呜—呜—叫,你们可以有防备,再说,狗也能守夜、防盗,这一带,小偷多得很。”

如果说养狗可以守门,我会养一只。因为妻有一些首饰,老是摆在家里,不愿放到银行保险箱,她说摆在家里方便。有只狗,万一有小偷上门,可以吓吓小偷,只是养了狗,无形中和鬼作法,考虑再三,我还是不愿养狗。

联邦戏院放映《大地震》时,我和妻去看二场。看戏出来,还到熟食档宵夜,回家时,已是凌晨。

厨房小偷暴毙

一到家门口,围了好多人,我心田马上紧张起来,知道一定发生事情。

果然不错,张姑一看见我们,便飞奔上前说:“你们家里进了小偷!”

“你怎么知道?”

“刚才,从你家传出惨叫声,而且后门开着,电灯亮着,我走过来叫你们,没有回答,便找来一些邻居,爬进去看,果然,一个小偷躺在厨房。”

我迅速打开栅门,开了大门,走进厨房,果然看见一个廿岁的小偷卧在厨房,后门开着。

小偷的手里握一些首饰,那是妻的。

我马上拨了附近警察局的号码。

“你们请回去,我已报了警!”我对邻居说。

“谁把小偷打倒在地上?”我听见离去的邻居正疑惑的问道。

妻也疑惑的望着我:“是谁协助我们?”

我一看,在小偷身边,那本九百多页厚的特刊,摆在那儿,我马上知道是怎么一回事。

“我们的好朋友!”我说。

“我们的好朋友?是谁?”妻问。

“鬼兄弟!”我回答。

妻指指尾房,我点点头。

墙上,传来充满自得的笑声。

“警察会相信吗?”妻问。

“也许,警察会不相信。”

“那怎办?”

“反正小偷进屋是犯法,警察信不信都无所谓。”

“说真的,我现在喜欢这间屋子了!”妻说。

“是因为便宜吗?”我故意问她。

“不是!”

“那是什么?”

“有安全感。”妻说。

“不怕小偷!”我说:“对吗?”

“唔,而且,不必养狗!”

“那就让我们一家三口永远住在一起!”我说。

“一家三口?”妻问。

“连鬼兄弟,不是一家三口?”

妻大笑。

墙上,传来了更大的笑声……
【免责声明】
“爱生活iLifePost”网站欢迎读者/网民留言,创造友好交流空间;唯网民留言皆不代表本网站立场。本网站有权删除任何人身攻击、鼓吹种族宗教隔阂、诽谤造谣、网络霸凌等煽动性留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