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洁玲:一个人睡

小儿子三个月前,搬出他与哥哥的房间,自己一个人睡了。

我们家有三间房间──一间夫妻房、一间兄弟房、一间老公书房。十六年前我们搬进来的时候,两个儿子,一个十岁一个两岁,他们白天时总爱吵架,但一到晚上就特别相亲相爱,十分乐意一起睡,因为有伴则不害怕。

九年前家公骤然去世,我们不放心家婆一个人独住,就把老公的书房腾了出来,添加了一张新的单人床,把家婆接过来,就这样她跟我们一起住了八年。

家婆去世后这睡房又变回了书房,不过,它不再是老公的书房,而是小儿子的书房。因为疫情的关系,学校实施在家网课,需要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,所以小儿子就在这房间上课。白天他在这里上课,晚上就回到他和哥哥的房间睡觉。或许他已习惯睡觉的时候有人陪,我以为这样的情况要在哥哥成家后才能结束。

我试着建议小儿子和哥哥分房睡,一来我觉得他们已长大,或许会比较喜欢有自己的空间。二来我其实很担心,眼下疫情肆虐,大儿子虽在家上班,但偶尔还是需要回去公司处理一些事务,深怕他一个不小心把病毒带了回家。两兄弟同睡一个小房间里,万一真把病毒带了回来,小儿子受感染的风险很大。但是小儿子一再表示他不要一个人睡,他怕黑。

来到了五月,小儿子有天突然发烧,在这草木皆兵的时候,他很害怕,我们其实也慌,一直叮咛他多喝水、多吃水果和维他命C。小儿子担心的是做检测时插鼻喉之痛,我们担心的是万一他确诊的话,那是要被送去隔离中心的呀!平时那么依赖我们的他,将如何自己面对?

我和老公不停给他量体温,他的体温忽上忽下,我们的心情也忽上忽下。小儿子怕自己是冠病,避开和我们同桌吃饭的同时,也收拾了自己的枕头与被单,搬出了他与哥哥的睡房,到他的书房里睡。

半夜我去给他探热,他迷迷糊糊赶我出去。我白天进去房里关心,他一张臭脸叫我别烦他,我心里好气。后来老公拿水进去给他喝时,他幽幽地说:“你们别一直进来,我怕我是冠病,会传染给你们的。”

我鼻子一酸,我错怪他了,以为他耍臭脾气,原来他是怕我们被他传染。正想冲进去给他温暖拥抱时,却听到他爸爸对他说:“如果你传染给我,我们就可以一起去隔离中心,不然我不放心你。”

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!

幸好两天后他病好了,谁都不用被送去隔离中心。然而,经过这场病,他胆子也大了一些,不再怕黑。

他在他的书房长住了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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