怒火熄灭后，霎那一回神，她已经楞坐在二楼阳台，呆望着那些碎片。我看着她的背影，却仿佛可以看见她空洞眼神，和满脸泪水。几分钟前的嘶吼和哭闹，随着碎片落下的瞬间陷入静寂，仿佛空间切换了一样。
“你太狠了。你明知道她就只宝贝那张照片。”妈妈叹气，压低声线轻轻地吐出一句话，但她失望的眼神好像冰剑，直插我的心脏。那瞬间，我想，我真的过分了。我不是没有一丝念头，想爬出去露台，或许可以一小碎片，一小碎片慢慢拾起来；或许还可以拼一拼，粘起来；或许还可以还她一张照片。但，我什么也没做。
人如其名，她总是来去如云。皮肤很白，笑起来很美，是朵有酒窝的白云。自中学离家后，我和她便聚少离多，短聚几天就散，等很久才重聚。对我，她始终如云，紧紧拥抱时一团团，凝聚成雨时，却又散了。我们呆在一起最久的一次，是去了日本十天。
我以为那么久不见，短短几天，我们应该如云树之思彼此珍惜，对彼此定格的画面不再只是那一地的碎纸。然而，我还是破功了。
我想，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些碎片。那张后来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，一小块一小块拼凑回去的照片，不知道她还保存着吗？后来的科技，要重新给她打印一张毕业照，应该不是难事。难的是，她心里的碎痕，缝补后是否还有看不见的一条线？
“你好过分，为了一块钱一份的学海，撕碎了我唯一的毕业照。”后来这句话总是挥之不去，一直笼罩着我。如果每个人在别人心中都有一些黑暗面，或许在她心里，我留下的画面就是那个重复撕着照片的恶魔。
那一迭所谓的珍藏学海，早就不在我心里很久了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会那么生气，难以自抑的愤怒。看到她剪下我当时心爱的学海，把她喜欢的文章做成她的剪报，我失控。
“你的青春叛逆期就是霸凌我们，你是坏姐姐。”比我小六岁的小王说。
“是啊！你不会明白家里有很多很吵闹的屁孩有多难受。我安静看电视的时候，你们永远绕着沙发在客厅追闹，真的很吵很烦，我曾经真的好讨厌你们这些屁孩。那时候，感觉你们毁掉我的世界。”我不甘示弱。
聊天组群安静了。
我没说。后来，那些年那很吵杂的画面，在我成年离家后，不知为何就成了一副不协调的美好画面。
那个定格的画面又浮现在我眼前，那对着露台微微颤抖的背影又出现了。为什么口是心非？我明明就很爱这个从小就不会生气，笑起来最甜的二妹。“家里五个兄弟姐妹，你们两个大的吃大鸡腿，两个小的吃小鸡腿，剩下我一个在中间，吃什么都不是。”她如斯说过。
哎，我这个糟糕的大姐。
“我原谅你了。你记得赔我六年级毕业照！”潇洒的云，最后还是打破了僵局。
云开雾散。
我轻轻告诉微风，愿我最爱的那朵云在彼方幸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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