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古: 可会记得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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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命中,某些时间某些人,提出一些问题,也许到了生命终点,都会记在心里。那时候,国祥还住在乡村,或说即将离开乡村,他要到大城市继续升学。

住乡村,许多人觉得好处太多,环境幽美,空气清新…没有城市生活的快节奏及紧张。真要数,就只有一个坏处:不方便。最近的商店,骑脚车也要十五分钟,这个不方便,大概也很“城市人”的,因为大多数人家都是“自给自足”。大家都习惯了这种生活,真有什么需要,对他们来说,十五分钟或半小时 ( 走路 ) 就能满足需求,已经是莫大方便!

那一天,国祥母亲吩咐他到小店去买些罐头杂粮回来。国祥一听,心想,真是烦啊,总觉得这么大个人了 ( 身高接近六尺 ),还像个小孩似地,照母亲吩咐去店里买东西,很没有面子。可是不去不成呀,所以,最终国祥骑自行车去商店。

稻田里冒出小人影

那天下午,天阴无风,他一心想着快去快回。
由村子到较“繁荣”的小店,中间必须经过一大片广泛的稻田,那是直路;旁边则是一片稀稀疏疏的树林,那里也可以通到小店去,但稍微曲折多弯路,时间则较长些。

虽然是中午,但天空灰蒙蒙的,倒像傍晚分,而且奇怪的是,路上连一辆摩哆车也不见。平时,至少 也有些小啰哩经过的。就在这时候,国祥发现左前方稻田里冒出个小小人影。

“才一个人,在这里有什么好玩?”他心里嘀咕道。待走近些一看,竟然是他小妹晓丽。

“嗳,丽丽,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玩?” 国祥停下脚车问。丽丽,就是他小妹晓丽。晓丽静静的,没有回答。

“来,上来吧,陪大哥到镇上去买东西,可以吃冰淇淋哟。”通常一听到这个,小妹一定跳上车。她最喜欢叫大人骑脚踏车载去兜风了。可是,晓丽仍是不动,只静静望着国祥。那模样,就像在端详一样事物,好作出评估。

“喂,上来啦,笨蛋,别呆站呀,回头告诉妈,说你玩得一身泥浆你就知道!”晓丽即默默上了车。比冰淇淋更有效的,原来还有恐吓。

等晓丽坐稳,国祥才一踏车,几乎快使不上力,感觉车身重了很多。
“哗,你怎么这么重,快变胖妹啦,你吃了什么来?”
“是你要载我。”

“什么你你你,连哥也不会叫啦,没礼貌!当然是载你,不然载鬼?”
“走林子那边。”

“什么?”国祥感觉小妹说话没头没脑的,出奇的突兀。
“走林子那边。”
“ 为什么?那边路难走。”
“这边晒。”

 晒?国祥望望天,都阴了。可是他总觉得小妹今天就是怪怪的,就顺了她的意,往林子方向踏去。这里路本来就颠簸不平,加上晓丽,车子踏起来就更辛苦多了。

他想着,快要离开家到城市去,突然就伤感起来,很想跟晓丽多说些话,可能这才顺她的意改走林子路吧。

“你要走了?”晓丽突然又出声问,刹那间将国祥拉回现实。
“是呀,这么快就想念哥了,我以后一定会常回来,买多多冰淇淋给你。”一阵沉默。

“为何不说话?”国祥飞快转头望一眼,确定小妹还安然在后座。
“你很快就会忘记。”
“忘记什么?”
“我。”

他实在忍不住,笑了出来,“怎么会,你是我小妹啊!”
“你很快就会忘记。”晓丽还是这一句。

半路跳车自己跑回来

国祥还想说些话,发觉小妹比平日还要别扭,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应对,而且,才一个小孩嘛。他笑笑不语,继续拼死命踏往商店去,边想着换走林子里路,要多花十多分钟,千万别下雨才好,不然就变落汤鸡了。

来到店门前,天色已经变暗。“刹~~~”国祥停下脚车,才想问晓丽要什么口味的冰淇淋,一回头,却不见人影。人呢?国祥四处望了望,不见有人。

这个笨蛋,一定是刚才林子路里车子太震,坐得屁股都疼了,跳车跑回家去了。可什么时候跳的车,怎么我都没发觉?国祥脑子里充满疑问。别管这么多了,先进店买齐母亲要的东西。

回程,这次当然走大路。国祥仍在思索到底晓丽是在哪处跳车的。一回到家,才放下罐头杂粮,就在厨房边看见了晓丽。

“哥,你原来去了小店?有没有买冰淇淋?”晓丽一个劲跳前来,拉扯着国祥手问。

“我才要问你呢,明明坐在我脚车后面,半路又跳车自己跑回来,害我到了小店才发现不见了你,找个半死!还叫我买冰淇淋,哼!”国祥没好气说。

“哪有坐你脚车…哗~~我要冰淇淋!”说不过人,就来这一套。他太清楚自己小妹的个性。倒是母亲的话才让他身子一震。

“晓丽一直都在隔壁家玩,什么时候出去过?”
“对,对,大哥骗人,不买冰淇淋给我!”小妹落井下石。

“吃什么冰淇淋,瞧你玩得像肮脏猫,快去洗澡,快要吃饭了,不准吃冰淇淋!”母亲打发小妹去洗澡。

刹时间,国祥就像听不到他们的对话,他心中只有一个疑问:那个在田里出现,后来坐上脚车,要求走林子路的“晓丽”,到底是谁?或者说,到底是什么? 她知道他要走。要离开这里。她是故意在半路上躲在田边等他的?
而更令国祥始终摸不透的,还是那道奇怪的问题。即使多年后回想,还是忘不了“她”的问题:可会记得我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