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洁玲:还是会痛

妹妹清晨时分在家庭群组里发了一张父亲的照片,她对在天家的父亲说“生日快乐”。

这是父亲去世后的第一个生日,我并没忘记,但一看到父亲的照片,我立即陷入悲伤之中。

这张是父亲去年生病时拍的照片,从生病到去世,我们一家大小不知道给父亲拍了多少照片,只要是我们兄妹三人去医院照顾父亲,又或是去医院探望公公的孙儿们,都会拍下他的照片,有些是他精神还不错的近照,但更多的是他病床旁边的医疗机器如血压机、氧气机、透析机指数的照片,这些照片都发到家庭群组里,让大家都能跟进父亲/公公的情况。

而妹妹在这一个清晨发在家庭群组的照片,是去年我们给父亲庆祝生日当天拍的照片,当时父亲病倒已一个月,身体每况愈下。我们都偷偷忧虑这或许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个生日,或许父亲自己也如此偷偷觉得,在病榻上的他一直念叨着“自己快生日了、希望到时候不必是住院中,可以像以往那样,我们一家大大小小陪他吃饭庆祝……”

我们吩咐家里小孩随时侯命,必要时放下他们的功课或工作,待公公一出院回家我们就马上提早给他庆祝生日。

庆祝生日当天,我和妹妹给父亲穿了他最喜欢的红格子衬衫,那是以往他参加喜宴时喜欢穿的衣服。我们都表现得像是跟平时一样,围绕在他身边,嘻嘻哈哈说着小时候的事情,也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听进去,他安静不语,眉宇间尽是忧伤,一直到孙儿给他唱生日歌的时候,父亲终难忍内心激动,眼睛闪着泪光,而我已经躲在窗帘后狠狠哭泣。

父亲走后一个月,我把我手机里所有父亲从生病到去世的照片,包括生日当天所有的照片与视频,统统都存去电脑硬盘,再把手机里父亲的照片删除,我不能再看到瘦骨嶙峋、一脸病容、眼神无光的父亲。

可是,照片可以选择避开不看,回忆却总是避开不了,父亲最后两个月的种种事情却一直会浮现我脑海里,挥之不去。医院的停车场、病房的走廊、透析部门外的长凳,还有我快步跟在护士旁边,推着父亲的病床去做透析插管的通道,那病床轮子轱辘轱辘地轻响,和我的那心疼不舍得他受痛受苦的心跳,竟形成只有我才感受到的节拍。我在手术室门口轻声叮咛着,说:“爸爸别怕,医生说有麻醉,不会疼。”但这一次,我却无法再从父亲脸上读出他的心绪。

那是父亲病倒住院后唯一一次我陪着他走那么长的一段路,从病房到手术室,从高楼到底楼,感觉走了很久,低头看手表,原来只走了十分钟,却痛我一辈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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