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洁玲:姐姐

姐姐离开后三个星期,生活像是逐渐回到原本的样子,但我们都知道,这一切已经不一样了。

我每天还是会哭,有时一天哭三次,有时哭更多次。好几次小儿子咚咚咚地跑来找我问事情,一看到我红眼睛红鼻子,他马上醒目把话吞回肚子里去,然后咚咚咚走开,不敢打扰。老公也一样,当他发现我在哭泣,他不劝也不安慰,就只拍一拍我肩膀,任得我悲伤。

从没想过失去姐姐会是如此的痛,从小我把姐姐当偶像,她说的话我都会乖乖听从。我十二岁,小学毕业决定读独中,姐姐说:“读独中首先要把中文字写得端正好看,来,你每天在报纸上用钢笔练字。”我不知道这招是不是有效,但姐姐说了,我就听了。我每天勤练字,后来我的字写得不错,老师常常称赞。

我十五岁,姐姐问我长大后想做什么。我当时是个自卑的四眼小胖妹,也耿耿于怀自己英文不行,马来文不好。我说:“我想当……记者……”姐姐立刻说:“当记者很好啊!那你要多读课外书,加强写作能力。我的朋友有很多书,改天我跟她借回来给你读。”

我二十岁,全球经济萧条,家里没钱让我继续读书,我只能在快餐店里打工,赚取零碎的薪水,做记者的梦想越来越远,感觉自己更自卑了。一天姐姐在报纸上读到一则广告,那是一家影视公司招考编剧训练班,姐姐鼓励我去,可是我害怕,最后姐姐给我壮胆陪我去考试。我被录取了,姐姐比我更开心。

我二十八岁,生下大儿子后血崩,一只脚踏入鬼门关,吓坏全家人。姐姐当时远在缅甸,姐夫后来告诉我,姐姐在接到家里来的电话后,担心地哭了一个晚上。一个星期后姐姐从缅甸回来看我,我们一见面,恍如隔世,两人眼里都闪着泪光。逃过一劫的我,微笑对她说:“我没事了。” 二十五年后,我在姐姐被送进ICU时哭了两天两夜,在我终于被允许进去ICU见她的时候,她却没有微笑对我说“我没事了”。

我三十岁、我四十五岁、我五十三岁……我人生的各个阶段都有姐姐在,或许她不知道,她一直是我的定海神针。小时候她疼我、鼓励我、陪伴我,即使我已结婚生子,她还是很关心我的生活,常在新年前、孩子开学、买车子、买房子、孩子生病入院、老公被公司裁员等等艰难时刻,轻轻地告诉我:“如果需要钱,一定要跟我说。”虽然每一次的最后我和老公都顺利靠自己跨过难关,但我清楚知道,因为有姐姐在,我才能在彷徨迷茫的时候,先把心给定下来。

姐姐走了,我再也不能在姐姐的关爱里撒娇,定海神针失去法力,它已随着我无尽的悲恸,一起沉没在深海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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