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晚十时,一个年约三十岁的男子,从他办事的公司中走出来。今天是周末,整幢大厦的人都已走光了,年长的回家休息,年轻的出外寻欢,谁还会赖在写字间中。
他下意识地回头向自己公司的大门再看一眼,百感交集。三年前,他集资开了这家投资公司,雄心勃勃,三百万法郎的资本,转眼发展成一千厉;本以为乘胜追击,继续扩展,谁知他过于乐观,倾全力投资在一家已暗藏危机的汽车公司上,那公司突然倒闭,他不仅亏掉老本,连一批小投资人信托在的资金也输光了。他急于翻本,又做了几宗投机生意,岂知越陷越深,负债累累,终于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。
下星期一他便要面对无数的追债者,为了避免那难过的时刻,他决定一死了之。
他乘电梯直达顶层,再走一层扶梯,推开铁门,步出天台。这幢大厦有三十三层高,他准备往下一跳,了此残生。
他带了一瓶威士忌,往口上咕噜咕噜倒了一口,希望藉酒精的麻醉 以增加他的勇气。
“邓肯,想不到你落得今天这个下场。”他自言自语。一面走近楼宇边缘,向下望去,这一望,不禁心惊肉跳,下面的汽车和人影都是那么渺小,确是令人心寒。
“不用怕,只要纵身一跳,什么事都解决了!”他举起酒来,又狂喝了一口。
那酒精使他胆气稍壮,深秋的晚风吹得他衣裳习习作响。
“再见了,巴黎!”他低声说着。一阵深沉的痛楚又从他心头涌上。
他又举起酒瓶来,把酒往口里送,在这一刹那间,他眼睛在右角瞟到一些东西。
好像是一个人影。
他再看清一下,真的是一个人,一个女人,斜坐在楼宇边缘的栏杆上,情况好危险,只要稍在后面碰一碰,她都会向下飞坠。
一种本能的扶助弱小的心情,使他暂时忘记了自己的不幸,用镇定而不过份高昂的声调,以免吓着对方,说道:“小姐,注意啊!你坐在那里是很危险的!”
那女子连头也没回过来。
“你听见我的说话没有?”邓肯再说一遍。
那女郎的身子耸动一下,终于把头慢慢转过来。虽然光线不大明亮,但仍看得见她的轮廓是清秀的,年纪很轻。
“你坐在那里不要动,我扶你下来。”邓肯道。
“你走过来,我就跳下去!”女子冷冷地说。
“什么?”
“你若过来,我就跳下去!”女子提高一点声调说。
邓肯呆了一呆。
“这是何苦,”他说道:“世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?”
“你懂什么?”女子做了一个不屑的表情。她身子转动一下,摇摇欲坠,几乎就要摔下去的样子。
“哎!天啊!”邓肯一颗心几乎跳出来:“喂,喂,你有什么事,先从栏杆上下来再说,行不行?”
女子不答,摆出个完全不理会的态度。
“听我说,无论什么事,我都能代你解决,我是世界上最有能力的人,你是不是缺少金钱?要多少?我给你。”邓肯补充道。他不管用什么法子,只想先把女郎骗下来再说。
女郎依然一动不动。
“让我猜猜看,像你这么年轻的女孩,不应当为了金钱,大概是爱情吧?哈哈!”邓肯干笑几声:“爱情算得了什么?”
邓肯道:“爱情算得了什么?如果有一个男人对你不起,你更应该坚强活下去,不要给他看小。如果只为失去了他,我有三十六种方法,担保你把失去的爱人夺回来,十天见效!如若不灵,你砸我的招牌!”
女子似乎对他最后一句话感觉兴趣,慢慢转过头来望向他。
“真的,我不骗你,我有三十六种方法……”邓肯重复他的说话。
那女子向他凝视片刻道:“你上天台来干什么?”
这句话使邓肯一时呆在那里,他的心情又回到现实,满脸愁绪的给勾回来了,心头一阵剧烈疼痛:“我要救什么人,真笑话,自己泥菩萨过江,难保!”
“喂,你为什么不说话?”轮到那女子来问他了。
邓肯长叹一声,道:“算了吧,我不应该隐瞒你,我是上来自杀的!”
女子的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:“自杀?你你又是为了什么?”
邓肯满脸郁怨,欲言又止。
“难道你也是为了爱情?”女子轻轻地问。
邓肯苦笑,摇头。
“你不是说,你是一个最有能力的人,你又有什么看不开的?”
“刚才我的话都是骗你的,其实我是一个最无用的人,我渴望早点离开尘世,这世间对我已毫无意义……”邓肯说到这里,声音哽咽,接不下去。
女子道:“刚才你不是说,天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?”
“那是骗你的,我都是骗你的。”邓肯吼着,举起酒瓶来,又开始狂饮。
邓肯喝了几口酒,像小孩般哭泣起来:“没有人能帮我,是我自己闯的祸,这世界上谁也帮不了我!”
“你杀了人?”那女子问。
邓肯摇头。
“你被一个心爱的人抛弃?”女子又问。
“废话!你们女人就懂得在情呀爱呀上面打滚!情爱能值多少钱?当你连生活也过不下去的时候,你就知道情爱是多么无聊!”邓肯高叫着,似乎要把他所有不满都发泄在那女子身上。
“那么,你是为了金钱?”女子试探地问。
“金钱,万恶的金钱!”邓肯咒骂道:“就为缺少了这东西,我非得跳楼不可!”
“我以为是什么,为了几个臭铜板而跳楼,那才是无聊!”女子反唇相讥。
“你懂个屁!”邓肯骂道。
“我未为钱烦恼过,我身边从来不缺少金钱!如果你要,我可以给你!你要多少,三千、五千?一万、二万?”
邓肯苦笑道:“这个小数目救不了我,你收着自己花吧!”
“我马上就要死了,留着再多的钱也没用。”女子凄然一笑,她顿了一顿道:“我想求你一件事。”
“什么?”
“借你那瓶酒给我喝一口,喝了……好让我有勇气跳下去。”
“哼,”邓肯本想说不给,但转念一想,道:“可以,你先得从栏杆上爬下来。”
女子迟疑了片刻,终于从栏杆上爬下。
邓肯走过去,把酒递给她,道:“坐下来慢慢喝,要死,也不急于一时啊!”
女子听他的话,席地而坐,把酒瓶举起,学邓肯的样子,咕噜咕噜地喝。
女子喝酒后,呛得连咳了几口,叫道:“好辣!”
“别喝得太急。”邓肯道。
女子再喝了一口,把瓶交给邓肯;邓肯喝了一口,又把瓶交给她。
这时距离甚近,已看清楚女子的容貌,她不仅清秀,而且相当美丽。
“我真不明白,像你这样的人也会失恋。”邓肯道。
女子回望他一眼:“我也不明白,像你这样一脸精明的人,也会有走投无路的一天。”
两人都有一些酒意,相对憨笑起来。
“唉,上帝对我们两人的捉弄也够绝了。”邓肯把女子手中的酒接过来,喝了一口,一大瓶威士忌,已让二人喝得七七八八。
“我们说得上是‘同是天涯沦落人’!”女子打着酒嗝道。
“相逢何必曾相识!”邓肯感慨地接下去。
“为我们两个沦落人,干杯!”女子把酒瓶接过去。
“干杯!”邓肯又把酒瓶接过来。
一瓶酒终于给喝得滴酒不剩。
“酒已没有了。”女子道:“再买去。”
“你去买。”邓肯已有几分酒意。
“要去,两个人去!”女子摇摇晃晃站起来:“我家中有酒……到我家去……喝个痛快!”
邓肯无可无不可,也站立起来。
两人互相扶持着,走下天台那一段扶梯。几次几次摔倒,但一人总能及时把对方扶住。
有时两人都走不动,互相对着有气无力的发笑。
终于,他们走到顶层的电梯口,乘电梯直往地下。
在街上,他们又幸运地叫了一辆街车,两人登上车子。
“上哪儿去?”司机问。
女郎口齿不灵地说了一个地址。司机摇摇头,把车子开动。
二十分钟后,车子驶抵一幢公寓式的房子。这是分层出租予职业女性居住的那一型屋宇,不算太宽敞,但这一带环境优美,是较高收入人士才租得起的地方。
他们登上二楼,女子掏出门匙,用朦胧醉眼,在匙孔上插了几次,才把门开启。
两人一进内,再也支持不住,分别倒在客厅的地面上沉沉睡去。
不知过了多少时候,邓肯感到头上剧疼,喉咙干涸,他慢慢睁开眼来,有气无力地叫道:“水,给我一杯水!”
屋内帘幕低垂,遮住外面的光线,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。但电灯是亮着的,他瞧见那女郎和他一样斜卧在地毯上。所不同的是他头朝东,脚向西;她是头向南,脚向北。
她也已醒转,用懒洋洋的眼睛瞧着他。可能她醒得更早,不过没有爬起来而已。
听说他要水,她终于支撑着站起来,她倒了一杯冷水给他,在他身旁坐下,扶起他的头,让他喝水。
邓肯咕噜咕噜地喝完,又复躺下,嚷道:“头好疼!”
“我也是。”女郎第一次开口。
邓肯用力思索,自己怎么会在这个环境中,慢慢地,昨夜的情景回复脑际,自己跑到天台自杀,却来到一个女人家里,世事难料莫过于此。他心里起了一种自嘲的感觉。
本想考虑一下今天该怎么办,但他脑子沉甸甸的,根本不能思索。
“我们两个同时要死的人,竟然没有死去!”女郎喃喃地说。
听她这样说,邓肯发出一阵苦笑,暗想:多活一天,没有用的,今晚我还是要走向那一条路。
但他没有说出口,不愿影响对方。
“今天你要上那儿去?”女郎问。
邓肯摇摇头,表示什么地方也不去!
“我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,我们的命运倒有几分相似。只等夜间到来,再一同去结束我们的生命!”女郎半神经质地笑说。
“你根本不必这样,你还年轻。”
“你老了吗?”女郎反问。
“你不懂世情险恶。我不是不想活下去,而是不能活下去。”邓肯严肃地说。
女郎顿了一顿,似乎对他生出几分同情。
说道:“算了吧,你劝不了我,我也劝不了你,不用讨论这问题了。不过现在距离晚上还有十几个钟头,我们不如想想怎样度过这一天!”
邓肯心道:“不错,本来自己昨晚已经死去,今天,是赚回来的。何不把自己当作是另一个人,去好好享受一天?”
这样一想,心情倒活了些,他望了女郎一眼,道:“我有个建议,让我们把什么都忘掉,尽情去玩吧!”
“我赞成。”女郎说。
“我们应该昨天已经死去,本来今天什么都没有的,让我们利用这上天的恩赐,到处去‘捣乱’一下。”
“你说得很好,喂,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我叫邓肯。”
“我叫柏丝。”
“我们到那里去玩呢?”
“去富豪酒店,那里有赌场、泳池、游艇、高尔夫球场,应有尽有!”
“我们这就去吧!”柏丝道。
“慢点,我们要租一辆豪华汽车,装成最阔绰的顾客,让他们另眼相看。”
“很好,我这里有五千法郎的现金,要不要再去银行支一点?”
“不用,到处可以挂账。我们是两个将死的人,临死前占用这世界一点便宜也不算过份!”邓肯道。
“哈,你说得对。”
个多钟头后,他们驾车抵达富豪酒店,要了一个面向河畔的最豪华套房。
这时是下午一时。邓肯道:“我们第一件事是吃,要最好的。”
他们步下二楼大餐厅,各点了自己喜欢的菜。
侍者用谄媚的笑容问:“要喝瓶好酒吗?这里有特殊的佳酿,每瓶八百法郎。”
柏丝轻轻吐舌,八百法郎等于一个普通人的周薪。
“还不够好。”邓肯道:“有更好的吗?”
“有,有一种特级精品,定价二千三百法郎。”侍者更殷勤了。
“这是你们最好的吗?”
“呵!不,我们还有一种最好的超特佳酿,全巴黎目前只有十瓶,我们酒店拥有五瓶。这酒要九千八百法郎一瓶。”
“好,就给我们这个。”“是。”侍者肃然起敬。
侍者离去后,柏丝耸耸肩笑道:“真有你的。”
“一个仅有一天生命的人,不该好好享受一下吗?”邓肯道。
“好啊!”柏丝给挑起了顽皮本性:“让我们把他五瓶酒全喝光。”
“一言为定。”
不久,两名侍者隆而重之地把酒奉上,先让邓肯看过牌子,开了瓶,倒了一小杯,珍而重之地让邓肯尝试一下。
的确与众不同,香醇清厚,入口甘凉。
两人喝得高兴,一杯又一杯,很快就把一瓶美酒喝光。
邓肯向侍者做了一个手势,表示再来一瓶。
这种酒,容易入喉,酒精浓度也不高,喝进肚里,有轻微陶然,使人兴致更高,这和昨晚二人在天台上喝酒的情况就大大不相同了!那刻是凄风苦雨,只是把烈酒往口里灌,心情苦涩难当;现在却在温室花香之中,又有美食当前,二人暂时忘记了未来,内心的感觉几乎是温馨的。
邓肯开始发觉柏丝是非常可爱的伴侣,她不仅美丽,而且知情识趣。这样的女人竟被男人抛弃,那男人恐怕是个木头。
“为你的美丽干杯!”邓肯举起杯来。
“你真的这样想?”柏丝先不饮酒,反问一句。她这时双颊泛丝,又增添一种风情。
“为什么不是?我说你的男朋友真是一个蠢材!我若见到他,一定揍他一顿,把他的头脑打醒!”
“别提他了,让我们干杯!”两人一饮而尽,酒瓶内的佳酿又告喝光。
邓肯再叫添酒,“索性把你们那三瓶都拿来。”他对侍者说。
那酒的确是好酒,越喝越教人想喝,邓肯和柏丝口到杯干。一顿饭吃完后,两人都已半醉,这与昨晚的情况不同。昨晚是醉得糊里糊涂,现在却正好在兴奋的顶点。
两人回到房中,不期然相拥在一起。
“你的咀唇美俏皮,我想吻它。”邓肯道。
“想吻就吻吧!我们两个都是没有明天的人,还有什么顾虑?”柏丝把俏脸仰起来。
邓肯在她咀角亲了一亲。柏丝反应强烈,两手一紧,反搂着他,两双咀唇密密地黏在一起。
这房是最豪华的房间,把帘幕拉上,灯是温柔,构成浪漫的情调。
还有那轻轻播送的音乐,令酒后的二人,感到飘飘欲仙。
柏丝把衣裙卸下来,露出一具光洁晶莹的玉体,细腻精致,在柔和的灯光下,令人不可迫视。
邓肯神为之夺,不禁赞叹道:“我早知你美丽,不料你美丽若此……”
柏丝一笑,再投入他的怀中。
两人借酒放浪形骸,再也不记得世间的一切。
很久,他们才从另一个美丽的梦中醒转过来。
柏丝如小鸟依人,偎在邓肯怀中。像喟叹一般地说:“我很快乐。”
邓肯亲吻她的发际道:“上天真捉弄人,如果早一点认识你,可多么好?”
“啊,那又怎样?”
“我会向你求婚,让我们双宿双栖,过快乐的日子。”
“现在也不迟啊。”柏丝仰起俏脸说:“我们毕竟还未死,是不是?”
“这……”
柏丝把身子反过来,凝望着他的脸道:“我是说认真的,昨天我不知道自己的愚昧,现在已发觉了,我以为世间上只有一个男人,失去了他,便失去了一切。现在我知道,比我失去的那个更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,而我已幸运地遇上一个!”
邓肯亲亲她的咀唇,道:“我很高兴你这样想,可惜,你能回头,我却不能回头。”
“为什么?”柏丝问。
“我欠下一笔很大的债项,无法偿还,马上就要面对一大批投资人,他们把资金委托给我,希望每年有丰厚的利润。我若把真相说出,那资金已经蚀光,他们会把我活活打死。就算我能逃过他们的纠缠,也要面对起码十年的徒刑。我不能忍受众人唾骂的耻辱,我也怕坐牢,那种不见天日的日子,我受不了,所以我宁愿死去,也不愿像条狗似的活着!”邓肯道。
“你说得不错。但是,你没有想过逃?”柏丝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他。
“我想过,不过,也许我太疲倦,也许我胆小。这世界资讯发达,要逃亡不是那么容易的事,就算能逃出,逃到一个陌生的国度去,过躲躲藏藏的日子也不是好受的。”
“我有一个方法,你不用逃到国外去。”
“怎样?”
“我在法国东部山间有一间别墅,从这里驾车去,只要三个钟头就抵达了。那里没有多少人经过,你略作化妆,把胡子留长一点,就没有人认识你,把这一场风波避过去再说。”
邓肯默然,在想着这种事情的可能性。
柏丝低声道:“我也陪着你,让我们在山上静静过活,不受任何人打扰。”
这句话给邓肯极大的鼓舞:“真的,你会和我在一起?”
“嗯,”柏丝点头:“像你所说的,我们昨晚本来已经死去,今天什么也没有,但我们却过了这样宝贵的一天。我们这两个什么都没有的人,凑在一起,可以改名换姓,重新再活一次,你说好不好?”
“这倒是好主意,为什么我以前没有想到?”邓肯道。
柏丝很兴奋道:“如果你同意这个计划,我们马上就要行动。”
“是的,不论是否能成功,我们都要尝试。”邓肯热到亲吻她的唇,表示他心中已经作出决定。在这一刹那间,他的心情已由灰暗的死亡线上跳了出来。内心的喜悦比起刚进这酒店时,何止大了十倍!
两人不停地吻着、笑着,都庆幸自己昨晚未有作出愚蠢的决定。
“我是一个幸运的人,能够在昨晚最仿徨的时候遇见你。”邓肯道。
“我何尝不是!”柏丝把俏脸偎入他怀中。
忽然,邓肯像想起什么,呆了一呆:“糟糕了!”
“怎么?”柏丝问。
“我们喝去的那五瓶美酒,现在可要我们的命啦!”
原来邓肯以为今晚二人再度寻死,尽情享乐和花费也不要紧,反正不用付账。此时二人改变了心意,眼前的问题立刻就来了。光是那五瓶美酒,加上小账,就要五万多法郎,还有午餐费和酒店的房钱未计算上去。邓肯一想到这问题,不禁皱起眉头。
柏丝道:“我以为你说什么,由我付账好了。”
“呵!”邓肯的心情定了一定:“虽然这样,一顿饭吃了五六万法郎,也是十分不值!”
“没有那顿饭,我们又怎会有新生的决定?我说,再贵十倍也值得哩!”
邓肯一想也不错,紧紧握住柏丝的手道:“我真不知怎样感激你!”
“同是天涯沦落人,谁也不必说感激的话。”
两人又深深吻了一次,才从床上爬起来。
柏丝出外转了一转,十分钟后回到房中来,说道:“你真幸运,我已为你找到合用的东西。”
她打开了一个袋子,从里面取出一个假发、几种假胡子和一些化妆用的东西。
“在那里找来的?”邓肯问。
“这酒店有一个剧场,在赌场旁边,晚上都有表演,我到后台的化妆间去,见没有人,便偷了这些道具出来。”柏丝笑道。
“真有你的。”邓肯翘起大拇指。
“坐下,我替你化妆。”
邓肯坐在镜前,柏丝夫他把一把浓胡子黏上去,又换上一个假发,整个形态便完全改观了。她拍掌笑道:“哈哈!连我都认不出来。”
邓肯对镜看看,也觉满意,道:“从今天起,我不叫邓肯了。我叫凯撒——凯撒大帝的凯撒!”
“我也不叫柏丝啦,该叫什么呢?”
“叫安琪,你是我的天使!”
“好!我就叫安琪。”
两人相拥大笑。
他们下楼结账后,即乘车离去,向东行驶。这时是下午五时,先是由邓肯驾驶,由柏丝指点道路,沿途经过市镇时买备一些应用衣物和粮食。两小时后,进入山间,改由柏丝驾驶,转弯抹角,看似无路的地方,走走又有路了。终于在完全入黑之前,他们在绿树丛中找到一座别墅。
进入屋内,把灯光开亮,只见家私设备,一切俱全。虽然久无人居,桌椅并无封尘。柏丝道:“这附近有一对夫妇每周替这房子打扫一次。”
“难怪收拾得井井有条。”邓肯道。
柏丝换上便装,随即下厨做饭。
当她挂着笑脸把热烘烘的饭菜端出来时,就像一个新婚的少妇一样,这情形令邓肯很感动。
“想不到我在落难之际,竟有这样好的遭遇,真可说是因祸得福。安琪,答应我,永远不要离开我!”
“我会的。”柏丝仰起笑脸望他:“你呢?”
“我也是。让我们永远在一起。”
几天后,富豪酒店接到一个很意外的消息,由柏丝所签付的信用卡不能兑现。
并不是那信用卡发生什么问题,信用卡是完全有效的,持有人柏丝·康拿是一个富家女,这笔钱她绝对付得起。只不过,她在廿四天前,已因失意而跳楼自尽了,信用卡公司并未获得通知;银行在最近始获悉此事。那笔酒店的账项,银行拒绝支付。
拒绝的理由是:柏丝不能再使用这张信用卡。
各方面互相查究,都十分吃惊!柏丝在廿四天前已跳楼殒命,何以在七天前仍能到酒店来行使信用卡?银行虽认为这是冒用,酒店职员却不同意。特别是餐厅的几个侍者,他们对这位小姐印象深刻,一来由于她的美貌;二来由于她和同来的男人一口气喝了五瓶高价的美酒,令人另眼相看。他们比对柏丝的照片后,认为绝对是她本人。
柏丝的父母本怀疑她未死,但人都下葬了,当时还亲眼看着她的尸体入土,又怎会重新在人间出现?
这个谜永难解决,而那笔坏账,只好由信用卡公司去承受。
那一天,邓肯在登楼轻生时,他绝对想不到那个坐在栏上的少女并非要跳楼——她早已跳过了一次!
她之在那时出现,只为怜悯邓肯,不想他重蹈覆辙?还是她在黄泉上太寂寞,需要找一个伴侣?邓肯将来的结果会怎样?这些答案,由读者去猜想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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