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古·伞

A轻快铁行驶中忽然一停,整个车厢陡地一震,继而产生的反作用力,令全部人几乎向一侧滑去。
就是这一下,小尤乍醒过来。

咦,自已什么时候睡着了?
要不是轻快铁一停,真可能睡过站呢!
就在这一刻,她发现旁边座位上,有一把精美小伞。

午后的阳光,正透过车窗洒下,照在小伞上,好不耀目。

小尤对刚才是否有人坐身旁,已没甚印像。直至此际,她仍处于睡梦中刚乍醒,仍与睡意顽强抵抗的状态,脑袋昏沉沉的。

她努力回想,按理说,由进入车厢始,至此也不过才五个站,她第六站就到家。竟然毫无察觉便睡着了,这种事真是从未有过。

也许最近赶报告,太累了吧。

随即,充斥着小尤整个脑子里的,就只有这把精美小伞。

小伞全长略有巴掌大小,装在色彩艳丽的伞袋中,露出来的伞柄,有精细的雕刻。

如今一把普普通通,毫不像样的,也要20令吉一把,若是细小精致型的,也叫价4、50令吉,眼前这把小伞,一看就是贵价货呢。

会不会是什么超级品牌限量版?
小尤悄悄拾起伞,小心翼翼四周瞄了瞄。这一节车厢中,连自己在内就只剩三人,另两个,一是坐她斜对面的大叔,正在打瞌睡,正发出细微的呼噜呼噜向;另一则是贵妇打扮的女人,远在另一头,只一味压低声音在讲电话,似是和人商谈重要大事。

贵妇不像会带伞的,大叔更不能了。

“没人的吗?那么,就我要了啰。”小尤有点不好意思,自己对自己说。

与伞结缘

在小尤心中,并非只是贪小便宜,而是略略有“一偿所愿”的快感。
她还记得小时候,那日子还没有轻快铁。每回母亲回外婆家玩,常常是一拖三,领着他们三兄妹搭巴士。
要看住三个小瓜,路上要小心不让冲出马路,又要留神要乘搭的巴士来了没,那情景,真像是出发到未知名处大冒险的感觉。

因为要拿的东西,要顾及的方面太多,每回,母亲都交待小尤拿好雨伞。

小小的小尤,总是用力点一点头,接受光荣任务。

可是呢,每次下车她都是两手空空,伞总是留在座位上,而巴士早飞也似走得无影无踪了!
每一回丢了伞,总要挨母亲一顿臭骂,甚至还会狠狠砸头一下。

算算,经自己手弄丢的伞,少说也有十来把,母亲买伞都快买疯了,活该骂!
她那时候就想,哪天也要拾人一两把伞,轮到那个倒霉鬼试试挨骂的滋味!
也不想想,根本就是自己没顾好雨伞,反而不安好心,也期望会有人像她般丢了伞,也挨大人骂,真是幼稚的想法。

没想到,这么多年后她“梦想成真”,竟然在轻快铁车厢中捡获小伞,这下肯定有人遭殃了。
小尤心中有小小的愉快,几乎要裂嘴笑出来。

血迹滴落

“…乘客要转换,请到二号台等候…”
这才发现车厢内广播器正向起,小尤赶紧下车。

小伞勾起太多童年回忆,差点都忘了下站。她匆匆把伞塞入背包,快步跑出车厢。

回到家,随手把伞放到了书架上,一忙,竟忘了伞的事。

数天后,小尤才想起伞的事,由书架上取下来,细细把玩。

这下把伞取出袋子,慢慢欣赏,原来伞面还画有各国女子图样,维妙维肖,她是愈看愈喜欢。

就在她把伞撑开,想就着台灯再看仔细些,不料底下露出了伞骨尖,在她小指上刺出个小孔。

才小小伤口,却不住流血,都滴到伞面上去了。

她连忙放下伞,转身去拿纸巾来擦。

这时,伞却像有生命似,发出极细微的“滋滋”声,把滴落的血迹全数吸了个干净。

小尤拿着纸巾回来,却发现没了血迹。

“咦?血呢?”
想想,才拍拍头,笑骂自己笨,伞是防水的,血液也是液体嘛,自然是顺着伞面滑落了。

她也不以为意,便把伞收了,搁在一边,去洗澡了。

第二天午餐时间,同事阿雅见她包着小指,取笑她说:“你这个贪吃鬼,不会是连自己指头也差点啃掉了吧?”
小尤作势拍打阿雅肩:“我要吃,也吃你的指头!”
就把在轻快铁上拾到了精致小伞的事说出来。

“昨天拿出来看,不小心刺伤的。”

阿雅忍不住笑:“哈哈哈,你这家伙竟然人弃你取,我看你是离那些乱拾垃圾的老人日子不远了!”
“你懂什么,这叫童年回忆,而且呀,这伞很精美,你一定也会喜欢的!”
阿雅连忙摇手拒绝“才不!我对垃圾过敏!”
想想,才又说:“不过,我常听老人家说,别乱捡来路不明的东西,尤其是伞,会藏阴!”
“怎么?到时候会有幽灵跳出来赐我真字?”小尤一口吞掉海南鸡饭,打趣道。

“你少开玩笑!”
小尤笑嘻嘻:“我当然开玩笑了,你知道我才不好赌,倒不如赐我白马王子的好!”
“灯才有灯神,你那伞可能有厉鬼!”
“那我会第一时间转介绍你认识。”

午餐时间就这样笑笑闹闹中过了。

而小尤仍一直对阿雅说,那伞有多漂亮多精致,她一定会喜欢。

“只要你见了,必定喜欢!”

不翼而飞

第二天,小尤一到公司,匆匆放下背包,就窜到阿雅座位,拍拍她肩,神秘兮兮的。

“什么事?”
“伞我带来了哦,要不要来看看?”
“才不要,什么垃圾。”

“来嘛来嘛!”
小尤拉起阿雅手,不断央着她去看。

阿雅拗不过,认命似叹了口气,顺从着过去见识那把小尤口中“美丽的伞”。

来到小尤座位,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伞。

“怪了,明明放这的呀?”
小尤抬起头,问对面桌的男同事:“喂,是不是你拿了我桌面的伞?”
男同事立即像受了极端污辱似的:“我?拿伞?开玩笑!我是火里火里去,水里水里去,日晒两淋不畏惧,什么时候拿过伞!”
偏偏,找来找去,就是找不着。

阿雅跷起手:“喏,是你放别处了吧,唉,我是无缘得见了,放过我,让我回去工作吧。”

说时迟那时快,经理正走出办公室,阿雅立即吐一吐舌,火速跑回座位。

小尤还在百思不得其解,“伞呢?”
她一脸颓丧,重重坐在椅子上,随意拉开抽屉,发现伞就在其中。“咦?谁把伞收进了抽屉里?”
转过去正想告诉阿雅,却见经理正在交待事项,小尤吓得立即打开文件,匆匆开始工作。

谁家小孩?

下午时分,小尤出去上厕所。

他们是小型办公室,厕所在外,是公用的,必须经过一道长长走廊,再转个角就是。

小尤走着,才刚要转进厕所,忽然见前面有个小女孩蹲在地上。

办公大厦,怎么有小孩?
小尤心里奇怪,是谁家孩子跑出来了吗,也没看好,四周静悄悄的,给人抱走就麻烦了。

小尤俯下身来,好心的问:“小妹妹,你怎么在这一个人呀?”
小女孩却低着头,不声不响的。

小尤心中好笑,这小孩是在闹脾气呢。

这回干脆也不顾仪态,也蹲了下来。跟小孩打交道,是要“平起平坐”的。

“小妹妹,这里静悄悄的,你不害怕?”
见女孩还是不回应,便加重口气,“要是有坏叔叔把你劫走了,你别哭啊!”
这边,小尤一直逗小女孩说话,没注意时间拖得长了。

那边,阿雅见小尤出去这么久没回来,便出来看个究竟,远远望见小尤蹲在走廊转角处,似在地上寻找东西,又似在跟人说话。

这时候,小尤正要去拉女孩手。

小女孩却一闪,蓦地抬头,小小嘴唇动了动:“…伞…我…你…”
“你说什么?妹妹,大声些,姐姐听不清楚呢。”

那边阿雅在喊了:“喂,你怎么上个厕所这么久,经理找你呢!”
小尤回头应了声,“来啦。”

再转回头,就不见了小女孩踪影。

“咦? 人呢,小不点儿跑得真快。”

厕所在中间,尽头还可见有另两家公司。也许是他们的孩子吧。

不过,现在可不是八卦是谁家孩子的时候,经理大人在叫哪,小尤赶紧上了厕所,再小跑回公司去了。

凭空消失

在走廊遇见小女孩后的第二天晚上,小尤作了个梦。

梦中,小尤竟坐在空无一人的轻快铁车厢中。

而列车轰隆隆向前驶去。

不经意间,有个小女孩不知何时正背对着她,坐在一旁哭泣。

小尤有点疑惑,忍不住按抚说:“妹妹,妹妹别哭!你怎么啦,来,告诉姐姐好不好?”
小女孩吸着鼻子,断断续续说:“我的…伞不见了。”

“伞?”
“妈妈送的伞,漂亮的伞。”

小尤自言难道是那把拾来的伞,没想还真的连累别人挨骂了,就说:“是那伞吧,嗳,别哭了,是姐姐不好,立即就还你!”
小女孩的反应却让小尤讶异,竟说:“不用还了。”

“怎么,你不是不见了伞很伤心吗,刚刚还哭呢!”
女孩表现得越来越怪,哭泣声停住了,反而向起了笑声:“嘻嘻,不用了,伞送你,但你要留下陪我!”
“吓?”
小尤心里寒了一下,猛地伸手抓住女孩肩,用力一扳回来,那个女孩,竟然是她自己!
那个“自己”兀自咪咪笑:“嘻嘻嘻嘻,说好了,你就留下来陪我吧。”

小尤还想说什么,突然发现自己手脚连身体,开始呈透明状,渐渐至隐形…
就这样,小尤在睡梦中消失了,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。

更不会有人知道,书架上曾经放了一把精美小伞,因为,那伞也已经消失了。

倒是不知何时,在小尤床底角落处,却多了柄尘封,污秽不堪的油纸伞。

昏沉沉的,暗青色伞身,弥漫着破落、死亡的气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