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古:牵手

a灵堂上,希怡甜美的声音一再的回荡,录影一再重播,笑得多么的灿烂,“想你们啊!”。片子是上回她到巴厘岛度假拍的。音容宛在,却早已阴阳永隔。

亲朋好友都痛哭,尤其是长辈,更是哭得凄凉。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美人儿,昨天还活生生的,今天就没了,谁不伤心?

子康没哭,他当然也伤心,但那是比伤心更复杂得多的心情。在他脑子里,一幕幕往事正回演。到出事那天止,他的身份还是希怡的男友,他本来想提出分手,没想到还没说出口,希怡就出事了。

那天子康打电话给希怡,想着要彻底了解这事。他们之间,是完了。他一直琢磨着该怎么开口。电话接通了,是希怡甜美的声音,说正驾着车。虽然如此,却仍高兴地向男友报告,到了哪家名牌精品店,刚刚又斩获多少“战利品”。

子康一听眉头就皱了,他很不喜欢她驾车谈电话,接电话也不应该,真有急事,至少应该先把车子停一边接听才是。

但希怡总不听,还笑他外表年轻,思想却老顽固。只有子康自己明白,不是自己顽固,两个人还有很多合不来的事,大家性格根本差异极大。当初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的,连自己也忘了。

车祸

外人眼中,子康是前世修来福气,希怡漂亮又爽朗,人见人爱,也许,当初自己也是为了那份虚荣,能把这么一个俏女子拖在身旁,旁人自然也会对你另眼相看。在他年轻有为的形像上,自又是镀上一层金,更加耀眼。

可是渐渐的,子康已失去耐性。希怡并非一无是处,除了富家女例有的娇气,对子康是一往情深,她的温柔体贴,只奉献予子康一人。子康这边却越来越不耐烦,认定了大家性格根本相冲,勉强在一起,只是浪费时间。

电话中,子康压抑住不耐,随便应和了几句,希怡倒是左一句爱你,右一句想你,子康正想要转入正题,忽然就听见“砰”一声巨响,电话顿时变得死静。

子康直觉希怡出事了!
真是应了子康常一再告诫的,希怡出了车祸。事后检验,证实希怡车子撞入路旁深沟,伤重夹毙,推论应是出事当下就毙命,并未拖延太久。

坐在灵堂前,望着希怡的黑白遗照。子康忽然觉得可以心平气和起来,可以好好地欣赏她的美。真是人见人爱的女子,而且“曾经”是他的女友。他知道很不应该,当下仍松了口气,又禁不住有点高兴,真的很突兀。这种复杂奇怪,甚至该谴责的心情,纯是因为他刚结识了新女友安妮。

毕竟希怡出事时仍是子康正印女友,所以葬礼后那整整一个月,子康仍得把悲伤挂在脸上,足不出户。朋友邀约,甚至说到他家陪伴开解,他都婉拒了。但差不多五星期后,他就“走出悲伤”了。
一个月没见安妮,子康显得迫不急待。

走狗运

相约晚餐,陪安妮逛街,即使只牵着她的手随步街头,一般情侣最普通的行为,子康也视为享受。
 有那么一刹那间,他忽然想起了已逝的希怡,觉得自己好像顶替了她的位置,自己做的事,不是她常对子康做的吗?也许她也是享受的,而自己却觉乏味难耐?
子康很快就把这怪念头甩去。

终于可以舍弃阴霾围绕的过去,充满希望的新生就在前方等着,而新生里有安妮温暖的手,等待他来握紧。他很小心谨慎地呵护这一段刚萌芽的感情。

 那天,子康才送过安妮回家,回程中途经过一家糖水店,以往他与希怡常来光顾。老板一次还用手肘顶了子康一下,笑骂他:“你走狗运啊,追到这么个大美女!”
今晚他可没有缅怀的心情,只是突然很想喝点甜的,于是就到店里坐坐。

老板奉上热豆酱及油条,忽然打趣向他指指窗外:“你女友不进来坐?”
老板是认得他们这一对的,但并不知道希怡已去世。

子康一愕,随口敷衍,待老板走开了,他才回头望向窗外。自己那辆蓝色宝马就停在店外,左右两旁的车子刚都驶走了,空荡荡一片,不见半个人影。老板是恶作剧吗?子康只觉心里立即毛毛的。那碗热豆酱,也变得索然无味,子康快快离去。

又有一次,也刚巧是子康一个人,走着走着,有人提着一顶帽子由后追来,说是他女友掉的。子康一直解释弄错了,自己根本一个人,那明明是顶仕女帽!

那人也生气,直接把帽子丢到他身上,“刚才就一直见她默默走在你后头,年轻人,吵架归吵架,当男人要有气量,有个底啊!”那人乱骂一通就走,留下子康捧着不知来历的帽子,不知怎办好。

神秘手印

但更糟的,还在后头。
子康的衣服上,开始出现手印,并不是衣服挂在那里弄脏了,而是穿在身上,却不知何处沾上的,女性巴掌大的手印,全都印在子康身上。一开始子康以为同事作弄,但一连几次,甚而子康一到公司就独自在房内忙至中午,一起身,身上背上都印上了手印。

手印是在衣服上的,总是隔了一层。但要是直接“印”到了身上呢,恐怕更叫人歇斯底里!
子康给那些怪手印弄得神不守舍,一回到家,就把那几间名牌裇衫全都塞进垃圾桶,到浴室痛痛快快冲澡,期望能把心中的疑虑全冲掉。就在冲澡至一半,子康低头一看,还是忍不住叫了起来──他腰间位置,就像有人环抱似的,留下浅浅印痕。希怡生前最爱这样抱着他撒娇。曾经,他那么享受,后期只觉得太过缠身,现在却只觉惶恐。

还有,半夜里子康由熟睡中突然惊醒,只觉得右手麻麻的,黑暗中一望,似有东西抓住了自己的手,待看清楚些,竟然是半截人手!他大叫一声吓得滚下床,急急亮灯,除了凌乱的床铺,什么也没有。由那晚开始,子康几乎没一晚是可以一觉到天亮的。

异姿离世

还有打击更大的,就是安妮在交往三个月后,便急急求去。理由也是“因为手”!浓情蜜意时,安妮也会牵起子康的手,子康却一把甩开她的手。安妮先是一愕,子康也急急解释自己绝没有什么意思,甚至一再说“不是我的手”,安妮还当他是开玩笑,笑他装得真像。

但一再如此,安妮也生气了,认为子康根本欺负她,恨恨的留下一句:“这么爱玩,你自己跟你的手玩个够!”宣布大家到此为止。

子康百口莫辩,知道是希怡报复他。

这段日子来,子康神经本来已绷得紧紧的,现在又失恋了,变得一蹶不振,终日借酒浇愁。

他的住所,向来布置得有品味,如今充满中人欲呕的酒气,一片凌乱。而此刻的子康,更像是街头流浪汉,大厅每个角落,都是啤酒罐、酒瓶。

借了酒精壮胆,子康越喝越是无名火起,直接把才开的一瓶酒摔到墙上,酒瓶立即“乒乓”响爆开,啤酒洒满一地。

子康破口大骂:“我是想分手又怎样?是你坚持驾车接电话,我有劝过你没有?出车祸死了,不是我害你,你要把账算到我头上吗?

子康边骂又边新开一瓶酒,连连喝了几大口:“现在我恋情也给你搞砸了,你开心吧!这么霸道,来把我带走呀!快来呀!不敢吗?”

真是一语成谶,那夜之后,再没人见到他,三天后才有人发现他死在床上。

警方到来时,满屋子酒气,一屋子都是各种品牌酒类的瓶瓶罐罐,现场所见,跟法医鉴定的急性酒精中毒初步吻合,死因并无可疑。

唯一有点难解的是,是子康的姿势有点怪。

在他睡房的双人大床上,子康大字型躺着,右手状似与人牵手,左手却像极力要去挣脱,子康就是以这个怪异姿势离开人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