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古:病

a我今年廿三岁,以现代人来说,体格还可以,不高不矮,五尺九,就是经常生病。伤风咳嗽发烧头痛,已经司空见惯,真的可以说当得上“病夫”称号。

但是,我要澄清,我并非体质孱弱,也经常运动,所以,乍看上去,似乎很突兀。
从前,爸妈多指我没运动,后来运动了,还是常生病,又变成运动过度了。爸爸甚至神色暖昧,转了几重跟我说:“每个人都有年少时,有些时候适可而止,别勉强,该收手时就收手啊。”

我要想好久才明白,他说的是什么。真太胡扯了,以为我是干什么啊!只有婆婆算是较明理,每次又遭受家人围攻,笑我是病夫,她都出来解围:“人有点小病痛很自然,还年轻呢,不必担心啦。”偶尔,还会加一句:“这样已算很好了。”

很轻松平常的一句话。只有我觉得另有含义。

确实,我一直都觉得,是由那年开始带衰的。事发时,只有我跟婆婆二人,再准确些,只有我自己,婆婆是事后才赶到的。但是,我怀疑婆婆对事情来龙去脉,一直都一清二楚。

 

奶色人

那也是由一场稀松平常的小病开始的。
我记得,那天大清早起,头就重重的,不到半小时,就突然发起高烧来。母亲还摸了摸我头,埋怨了一句:“一定是昨晚还去踢球,回来太夜冲凉,着凉了。”学校是去不成的了,爸妈都有工作,赶着出门,家中就只剩婆婆一人照顾我。婆婆要我继续回房躺下,自个儿去忙家务了。

躺倒在床的我,丝毫不觉得好过些。不知为何,只感觉身体异常炽热,像是块烧红了的炭,可是一转瞬间,浑身又像是浸到了冰水桶里,一冷一热,非常难受,意识已逐渐陷入馍糊中。

直到现在,我也不能肯定,接下来发生的,是否只是我意识馍糊下产生的幻觉?
就在我身不由己,意识在一冷一热间不断转换之际,一种奇异感觉袭上了心头。有人进入了我房间。我徒地睁开眼,却见到了不可异议一幕!

这里要先说一下我的房间,因为是独子,我得以享用自己一间睡房。房里也可说都由我拿主意,墙上挂的,有当时最倾心的偶像画报,还有一些运动杂志剪下来的篮球巨星海报。房间基本不大,摆了床,一张书桌连木椅及衣橱,有一扇窗,对着后院,可看到邻家房子,就此而已。

可是,病得浑浑噩噩的我,一张开眼,房里的摆设全都变了!应该说全无摆设,一眼望去,全是一片白。
这一吓,非同小可,书桌、衣橱、椅子等等,都哪里去了?我极力眯细了眼,强忍着头疼,才发现,家具摆设都在,但是像给一层黏稠,乳白色的,似仍不住蠕动的奇怪液体覆盖了。我像是置身在一个巨大的过期牛奶盒子里!

乳白色周遭中,逐渐现出一个“人”形,就像是浓稠得结块的牛奶,面部毫无表情,因为根本没有五管,该是眼睛鼻子嘴巴的部份,只有一片湿滑。可是,我却觉得这个“人”很愤怒,而且完全是冲着我而来,仿佛我做错了什么触怒了他!

险死

我还在犹疑间,想着这是不是梦,这个”人”已经出手,狠狠向我抓来,整个右手立即感受到,给一股巨力箝制住,与其说是给捉住了,我的感觉,更像是整个右手臂给吸扯到浓稠液体去,更可怕的是,由右手开始,整个”人”逐吋逐吋,都向那乳白色的“牛奶人”吸过去。

我不断挣扎,根本不管用。我是真的急了,顾不了这么多,一心要扯破喉咙的大叫:“救命─救我呀!”
传入耳中的,竟只是闷闷的声响,对,就像是一个快淹死在牛奶中的人所能喊出的一样。不管我再怎么呼叫,都只能产生比蚊子强不了多少的弱鸣声。而那个“人”,在抓住了我右手臂后,用力一扯,又向我左肩抓来。

我极力闪躲,一边快速扫视周遭,想找些东西自保。床上还能有些什么?不就枕头、被子!当下我也不管了,抓起被子枕头什么的,就往那“人”砸去,并且用尽了气力,扯尽喉咙吼叫。
“救命呀──救─我呀!”

房门突然砰一声打开,门外的正是婆婆,那个场面我绝忘不了,因为根本跟跑来救援的画面很不搭配,她手上竟拿着竹扫!她事后解释,说是正在后院扫落叶。

婆婆一出现,房间里忽然就回复了正常。乳白色黏液、神秘“牛奶人”都消失了,我的书桌衣橱椅子海报,又好端端地,出现在原来的位置上。我是作梦了吗?还是病昏了头,生出幻觉?

源头

而这些年来,一直令我怀疑的,是婆婆当时的反应。因为,就在我歇斯底里大喊,旋即婆婆开门闯了进来,她的反应很怪,并未有问:“怎么啦?”甚至不是“叫什么啊你?”,反而走到衣橱前,打开衣橱,稍微看了看,又点点头,嘴角似是动了动,但当时我已太虚弱,不可能听得见她说了些什么。

再接下来的事,我都不记得了,因为已陷入昏迷。爸妈赶到医院来接我回去,医生说没大碍,只是轻微食物中毒,观察后已可以出院回家休息。

爸爸摇摇头,妈则不断责备我定是在外乱吃东西。
我是真吃错东西,食物中毒了?可那层神秘乳白色液体、那个“牛奶人”,那样真实,又怎么解释?婆婆呢?她是否又看见了什么,为何一进来,不先问我发生什么事,反而打开衣橱,是在检查什么吗?这些都没能解答。

也是从那时候起,我不时会有些小病小痛。久了,家人都把我当病夫看待了,除了婆婆。每当婆婆说起那句:“算是好的了”,我都无法不怀疑,话里是否另有所指。

也许,乳白色液体及“牛奶人”,都是真实存在的。而且,我之所以生病,就是那家伙抓住我右手后的后遗症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