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古:电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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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梯,是现代人恩物,有了电梯,谁还要走楼梯。

如今的楼梯,只能当成后备,要等电梯失灵,停电或发生火警等意外,才会使用。正常状况下,没有人会舍电梯而走楼梯。只要跨进去,轻轻按下掣扭,大约整理一下领带,或掏出小镜子检查一下妆容的时间,不管是上是下,都已到达了。

对于电梯,大家只联想到属于外在的,是公共的。也的确,电梯属于外部,上下班多会使用;即使“对内”,比如居家大楼,也仍是公物,会在公众视线下使用,所以说是公物。

但若说电梯也有“私有”性质的呢?

这可不是富豪顶级阁楼那种私属,而是,真正只介于使用者和电梯之间的私属关系。

陈子仁不管上下班,乖搭电梯都不会挤,不是因为有特权,有私家电梯,而是早上要赶在大家前,先进公司准备;夜里又是最后一个离开,哪有机会跟人挤?再加上其个人电脑上一张便利贴,已足以揭示其工户状况:吃苦当吃补。

这一天,陈子仁比平日回家时间,又更晚了些。工作有些不顺心,他一人去喝了几杯闷酒,醉醺醺回来。

他一副失神状态, 直至电梯门合上“碰”一响,才回过神来,无力地扯开围绕颈项上的领带。又再想起白天的气事,会议室里,上司皮笑肉不笑,竟说“还有没有更好笑的建议,可以娱乐我们?”他奋战了好几个夜晚,辛苦想出来的建议书,成了娱乐大家的笑料!

他当然不能向上司发作,却也学不会无事人般嘻嘻哈哈混过去,只会自己生气。他把领带向虚空一甩,口里学着上司语气,一脸不屑:还有没有更好笑的建议,可以娱乐我们?

陈子仁在电梯里手指指,看来就像指着电梯,不断问“嗄,有没有?有没有啊?”

闪烁的按键

电梯里,只有机器缓缓上升,以及陈子仁头顶处通风孔里冷气的声响。

陈子仁垂下手指,一脸丧气,他是喝得太醉了。因为他垂下了头,没有注意到,这时电梯按钮板上,出现了怪事,所有按钮不断闪耀着,乍眼望去,倒不像电梯按钮,反而像是圣诞节庆等的装饰灯,一闪一闪,非常好看。

陈子仁当然没看见,即使真见了,也没有“赏灯”兴致。他此时却只觉头越来越重,胃里一阵翻滚,一股酸臭味立即涌上喉头,要吐了!他赶紧死死捂住嘴巴,强行把一阵强似一阵的呕吐感压下。不,不能吐在这里,酒醉三分醒,陈子仁多年上班族生涯,维持体面几乎是下意识自动反应。

像是体贴人意,电梯门此际适时打开,陈子仁已左右摇摆,跌跌撞撞,冲了出去,正正是他住所那一楼。

数日后,陈子仁深夜回来,依旧垂头丧气,但没喝酒。电梯缓缓上升,突然,所有的按钮,连小空间里的照明灯,错乱了般乱闪耀,就像有无数只眼睛在向他眨眼。

起初一两秒,陈子仁确是又怕又急,不会吧,难道真这么黑,三更半夜的,就他一个人困在电梯里?

但下一刻,他就推翻这个结论,听得见电梯上升的惯常声响,一点也没突兀,而且,他还有奇怪的感觉,总觉得,电梯刚才的“失常现像”,是为开导他才作的,那些灯呀按钮,是为了他才闪弄。

这个想法太可笑了,以致陈子仁踏出电梯时,也童心大起,回头对电梯深深一躹躬道谢。电梯不见有任何异样,缓缓关上铁门,显示屏上打出了个上升箭头,那是对他的回礼?陈子仁不知道,只感觉无来由的,心情好了不少。

爱上电梯

就是这样的,向来独来独往的陈子仁,反而跟居家的电梯交上了朋友。

每当他进入电梯,只要是他一个人,电梯都有特别服务,会自动按下楼层按钮,无需陈子仁出手。上时,速度会变慢,一如正与陈子仁闲话家常;下时,又会替他着想,速度会增快,也不知是怎么办到的,就是快,但陈子仁人在内里,一点也不觉得受惊!

说来可笑,陈子仁渐渐觉得可以跟电梯沟通,而且,跟电梯一起,就有种舒适感把他包围,很安心,浑似无忧无愁,可以把心里话全说出来,不用担心会有人听了去,更不会到处乱传,给自己惹麻烦。偶尔他也笑自己傻,难道是自己这个超龄宅男,恋不到人,转而恋物,还要是庞然大物,跟一架电梯谈恋爱?

但一想起那电梯,陈子仁确是有甜蜜感觉。有时会幻想,如果电梯是个女人,会是哪种类型?一定细心,体贴温柔,很秀气,懂得适当时候给予劝慰。

陈子仁越来越迷恋电梯,更常进入电梯,有事没事,总乘搭电梯上上下下。而且变得极不情愿跟其他人一起使用电梯,因为,那是私人秘密相处,是约会时间!再后来,有些住客,曾在夜里,见陈子仁抱着枕头,一身睡衣在“搭”电梯。

这种情形持续了好一段日子。直到一天,陈子仁失踪了。先是他公司,多日不见人,电话联络不上,找上门来,拍门又没有回应,才报的警。

经警方检验,陈子仁住处没破门行劫迹象,一切摆设,家具财物都安好,个人证件护照等等,都妥善放在柜里,排除了旅游这一可能。但他人哪里去了?

何去何从

警员到来,向相关人士录取口供。

楼下守卫员先说,陈子仁这人怪怪的。好几次在闭路电视中,都见他穿着睡衣进入,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,但总没能留意他是什么时候出来,“我没有见他在电梯中睡!”

然后又想了想,才省起:“对了,有一次,他来投诉,说有人在电梯里小便,反应很大,一直说要找出那个家伙!”

警:“那他是很有公德心的人?”

守卫员:“也不像,他一直嚷着,‘怎可以这样对待电梯?要他道歉,一定要道歉!’我还以为是要向电梯道歉呢!”

一对情侣也提供了线索。

男方一脸腼觍,说有次在电梯里亲吻,门刚要关上,突然一只手强行伸进来,就是陈子仁。情侣给吓个半死,以为是打抢。陈子仁当时也是穿着睡衣,一连串责备二人。

警员迅速抄录:“不只有公德心,更有强烈道德意识?”

男方急说不不,一转头,问女友,那男人还说了什么。

女友:“他说我们对电梯不尊重!”

警:“对电梯?”

女友摇摇头:“也不明白他说什么?”

最叫情侣吃惊的,他们明明才由顶楼下来,电梯一直无人,那陈子仁是怎么“发现”他们要接吻?

警员越听众人说法,越是模糊,不禁也搔起头来。

就在这时,众人身后的电梯,突然“叮”一声,开了门,稍停片刻,又关上了。大家只随意一望,又继续回到陈子仁话题上。

大家没注意到的是,门快要关上时,内里似有人影一闪,像极了陈子仁,嘴上还挂着一抺诡异微笑。

那个是不是陈子仁?没有人知道,因为再没有人见过他。他就像消失在电梯里,或许已经跟电梯结合了也不定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