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一进大门,直入厅堂,走到杨老先生的尸旁站住,定神望着死者的脸。 忽然听他悲叫一声[杨兄],接着,整个人趴在杨老的尸体上,放声痛哭……
社会闻人,杨义豪,逝世了,享年七十。
杨老去世的那天傍晚,恶耗很快传出。到了晚上,已有不少亲友听到消息,赶到丧家,协助治丧。
当天晚上,棺木还未运到, 家人已替杨老穿好寿衣,并把尸体搬出房外,停放在大厅,供人瞻仰。
杨老先生躺在那儿,是多么的安详。
刚到的几个和尚已在门前设坛,准备为杨老念经超度。
这时候,一部大汽车在丧家栅门停住。一个大约六十岁的人,从后座下车。这人头发已经花白,身材矮小,神态严肃,衣着朴素,就是宽大的白色短袖夏威夷衬衫,黑色长裤。
他一进大门,直入厅堂,走到杨老先生的尸旁站住,定神望着死者的脸。不久,只见他泪水较较而下。忽然听他悲叫一声“杨兄”,接着,整个人趴在杨老的尸体上,哭得那么悲痛,真敎旁人也想同声一哭!
在场的丧家亲友,无不愕然。
死者在生之时,从未见过这人与或者在一起、或吃饭、或喝酒或聊天。那到底他为什么在杨老尸前哭得那么悲伤?
这神秘人物到底是谁?
透支200万
——他叫汪宗继——
这是一段十五、六年前的往事了。
在吉隆坡一间两层楼楼下的办公室内,电话铃响了。
“喂,请问汪宗继先生在吗?”
“我是。请问您是——哦,欧经理是吗?”
“是的,正是小弟。老汪啊,年尾快到了,你的透支,请别忘记在年终以前塞回银行一下,方便我们结账。等结账完了,新年开始以后,你又可以继续透支,和过去一样。”
“欧经理,请您放心。我绝对不会令您难做的。总之,年终以前,我一定筹足那两百万元与回给您的银行。”
“那很好。就这么一言为定。改天有空,我们再到俱乐部喝茶。”
“好!等这事情办完了,我会给您电话。”
“再见!”
汪宗继放下了电话,嘘了一口气。他伸手到办公桌上,拿了一包香烟,抽出一根,用打火机把它点燃,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,再往后一躺,坐进靠背椅上。他望着天花板,喷出了 一团浓烟。渐渐地,他进入了沉思中。
原来,汪宗继,一个四十来岁的商人,在年初,向欧经理任职的那间外国银行,透支了二百万元,发展他的业务。
他经营黄梨园和茶山,还经营板厂。
他这回动用了定期存款,和透支银行的二百万元,就是用来买了更多的地,增种黄梨和茶。
欧经理在那家外国银行任职了好多年。
他在一个宴会上,认识了汪宗继。两人从此成了很好的朋友。
在欧经理的鼓励下,他在那间外国银行开了户口,并存入了一笔钱,作定期存款。
汪宗继是个聪明的商人。他决定扩展黄梨园和茶山之前,早已做过周详的考虑。
第一,他自己有黄梨装罐厂。自己的园地能出产多少,就装罐多少,运销外国。反正外国市场很大,罐头黄梨供不应求。
第二,原有的黄梨园就快收割。到时又有一笔收入,资产流动不会限水。
第三,茶叶的本地市场也有供不应求的现象。他自己还拼命入口茶叶,应付本地市场的需求。这时候扩大茶园,是明智之举。
这次透支,完全是欧经理特别帮的忙。不过,年终以前,一定要把透支的钱,填回给银行,以便年终结账,然后才可再用。这样才不致引起上头的查问。
在沉思中的汪宗继,正巧怎样才能筹足那两百万元的问题,伤透脑筋。
他使出了浑身解数。
职位调动
首先,他把板厂的流动金和紧急储备金,统统调动出来。算一算,相差一大截。接着,他把自己入口的茶叶存货,压价让给行家,换取现款。再算算,还是不够。最后,只好向亲友商借。亲友们借给他所需的馀数,不过,说明新年过后,马上要还。否则,他们的公司也会有问题的。
他终于与回了透支的数目。
他松了一口气。欧经理也松了一 口气。
大家以轻松的心情送走了旧的一年,也以同样轻松的心情欢迎新的一年。
谁料,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!
那间外国银行为新的一年,作了很大的人事调动。
欧经理忽然接到通知,马上调职香港。
这一突如其来的改变,欧经理事前完全不知道。
要移交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办好,新的经理已经走马上任。
在这同时,总行又来电报,催他从速到香港报到,不得有误。
总行的命令,不得违抗。欧经理匆匆上路,飞去香港。
汪宗继听到欧经理突然调职,闪电离去的消息,非常震惊,几乎晕倒下去。
看来,大祸临头了。
汪宗继马上赶到银行,求见新经理。
不管汪宗继如何苦求,新经理就,是不肯让步,一定要汪宗继办手续,先押地才透支。
汪宗继知道,这单急需的透支,要想早口到手,是没有希望的了。因为办起手续来,起码要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办妥。
时间来不及了,必须另想办法。他告别了银行经理,回到办公室坐下不久,正在苦思,电话响了。
原来,茶山办事处打电话来,报告茶园工人至今仍未领薪,个言罢工。同时,新旧茶山同时出现害虫,破坏力很强,非得马上采用利虫药对付不可。否则茶山很快完蛋。要用的利虫药,数量非常多,费用庞大。
燃眉之急
放下了电话,汪宗继感觉到整颗心好像沉了下去似的,忽然,电话又响了。
这回是老友梁天打来,追讨那天拨给汪宗继拿去塞银行的三十万元。
接着,又来一个电话。这回是亲戚蓝辉打来,催他速还那天借给汪宗继的二十五万元,以作急用。
听过了这几个电话,汪宗树正像热窝上的蚂蚁,急得团团转。
能借的都已经借过了。还有谁呢?正搜索枯鱼之肆,哦,有了。他想起了一个朋友,杨义豪。
杨义豪是怡保矿家,五十多岁,为人豪爽,乐于助人,热心公益,名声很好,人人叫他慈善老人。
杨义豪和汪宗继,互相认识并不很久。但是,一见如故,谈得很投机,可谓交浅言深。
有一两回,杨义豪发动公益捐款,打电话向汪宗继募捐。汪宗继慷慨解囊,马上叫人送钱过去,干净俐落 !于是两人的交情又深入了一层。
这回汪宗继有难,找到了杨义豪,开门见山跟他说明来意。
豪迈的杨义豪想了又想,最后还是皱著眉头对汪宗继说:“汪兄,老实说,我手头上没有这么多现款。再说,即使把我的家产变卖,也要一段时间,才能有现款,远水救不了近火,不然这样吧!我自己先投二十万给你解决燃眉之急。其馀的钱,就看你的运气了。我明天要到新加坡开会。我那里有个好朋友。相信你也听过他们的名字,大实业家,伍文富。只有他才有那么多现款,他平时也乐于助人,我去替你向他借借看,你在家里等我的电话吧!”
汪宗继听到杨义豪肯先借二十万元给他转动转动,高兴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。
他激动地握住杨义豪的手说:“ 杨兄肯仗义疏财。借我二十万元。这 一大恩大德。我没齿难忘。至于其他。数目,那就拜托杨兄了。即使借不到,你的古道热肠,我也永记心中。”
汪宗继得到杨义豪借给他的二十万元,胸中如释大石一般,顿时舒畅了许多。
他马上给工人发了薪,还备了杀虫药,对整个茶山进行紧急喷射,杀灭害虫,及时挽救了茶山。
但是,公司的情况仍然岌岌可危。如果不及时注入活动会。别说他的板厂会随时倒闭,连黄梨园和茶山。恐怕也避经营下去。
在另一方面,杨义豪去新加坡,原来是为出席一个同乡总会的会议。而这个同乡总会的主席,就是大实业家,伍文富。
侠义之风
基于同乡的关系,加上彼此都是豪爽的人,所以,杨义豪和伍文富就成了莫逆之交。
所以,当杨义豪向伍文富提出请他贷款帮忙汪宗继的事,伍文富很快就同意了。不过,他要杨义豪做担保人。杨义豪马上答应,并拍着胸膛说,万一将来这笔贷款真的出了问题,他倾家荡产也要负责还清。
汪宗继接到了杨义豪的电话,马飞到断加坡,办了一些手续后,就汇了二百万过来吉隆坡。
令他坐立不安的危机就这样解决了。
后来,不到两年,汪宗继就还清了这笔贷款。
他跟杨义豪先后见过面,也不过是几次吧了,彼此也没有生意来往,杨义豪竟如此豪气,无条件地为他安排和担保二百万元,让他度过了难关,怎不教汪宗继感激涕零?
现在听说恩公已死,又怎不教他悲痛断肠!
杨义豪助人无数,出殡那天,送殡的人排成了长龙,风光大葬,极尽荣哀!
据查,杨义豪的子孙、家庭和事业都很好。这也许就是所谓:前人种因,后人得果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