灵车离开市区,缓缓的向着八打灵坟场驶去。
那两个写着“甘氏 三十有馀”的大灯笼,摆在甘丁久的灵柩旁,显出一片的凄凉。
甘丁久的太太,头发散乱,两眼无神,茫茫然的像是望着灵柩,又像是望着广阔的空间。
她和甘丁久结婚四年,膝下犹虚,任谁也想不到,甘丁久竟会在廿七岁的盛年,突然离开人间。
甘丁久死得太年轻了!
送殡的人,异口同声的叹息。
也死得太莫名其妙了!
送殡的人,也感到满腹狐疑。
灵车缓缓的前进,坟场越来越近了……
心怀坚强信念
甘丁久从小爱看异书,对学校的课本,了无兴趣。每有闲钱,总是用来购买搜神记、夜雨秋灯,或是聊斋志异等书。当时茨厂街有世界书局、商务印书馆和大成书局,很容易找到他要的书。只要有新书到手,他总是废寝忘食,一口气看完。
久而久之,甘丁久有了一个坚强的信念,他肯定世间有异人存在,而且发下心愿,要查访到异人,然后投拜门下学法术。
可是,在家里他是唯一传香火的人,上无兄下无弟,丁家那一派全挑在他身上,因此在四年前,他的双亲带着半强迫态度替他娶了亲。
婚后,甘丁久仍然念念不忘自己的壮志。
事有凑巧,一个深爱异术的朋友告诉他,在中马主干山脉的一个石洞里,住有一位深明异术的人。
甘丁久想方设法,找到了日夜访求的大师——了凡大师。
这位了凡大师不轻易说话,是属于禅宗那类将嘴巴挂在墙上的人,甘丁久苦苦哀求,要拜他为师,他终于答应。
甘丁久投在了凡门下后,唯一的工作是锄蚯蚓。
了凡法师每天黄昏时,都会检视甘丁久的成绩。
那一罐罐的蚯蚓,真是甘丁久血汗与眼泪的结晶,他由早晨锄到黄昏,锄得头昏脑胀,手生茧,脚也龟裂。然后,把一罐罐的蚯蚓倒在地上,让了凡法师过目,了凡法师总是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——
“蚯蚓大小还是不一样,明天再锄!”
甘丁久真不知道什么地方会有大小一样的蚯蚓,也不知道要大小一样的蚯蚓做什么?偏偏了凡法师提出这莫名其妙的要求,自己又不便多问,就这样一天挨一天,度日如年。
偶然想起自己离家的壮志,此刻不禁心灰意冷,心想了凡法师是故意为难,蚯蚓是吃泥土,大小是随吃泥土多少而定,根本不可能找到每条一样的蚯蚓。
一天晚上,甘丁久决定找了凡法师详谈。
于是,他到了了凡法师的住处,他听到房里传出说话声,这是少有的事。因为自从他上山后,就没有见过外人来访,一阵好奇,使他停下脚步,倾耳细听传来的声音……
“人生自是有情痴!”是女声。
“此恨全关风与月!”是了凡法师的声音。
“我仍然像从前一样爱你,”女的说:“你出家、修道,我不能阻止,也不怪你!”
“那你不应该上山,”了凡很冷静的说:“过去的事,全是风月之情,如今我已不吃人间烟火,你上山,会分化我的精神。”
神奇的赛马预测
“我是有求而来!”女的说:“我爱上赌马,那是你走后我排遣寂寞的方法,可是逢赌必输,负债累累,这次找你,不是想再续前缘,而是想你给我贴士,助我一次!”
“造孽!造孽!”了凡法师深叹一口气:“孽既由我生,我姑且助你一次,仅此一次,下不为例!”
“你真的愿意助我?”
“成道之人,口无妄言!”
“那你真能助我?”
“不能就不会许诺!”
“总算不枉我对你一片真情,”女声格外娇柔。
房里先是一片寂寂,不久传来蟋嗦蟋嗦声,甘丁久绮念顿生,以为这一僧一俗,或者久别重逢,前尘往事,霎时全到心头,于是无奈心中欲火,而相拥相吻起来。
为了一窥究竟,甘丁久从壁洞中望进去。
原来了凡法师在正襟危坐,剪纸为马,一副全神贯注,目不邪视的道貌,并无男女相亲的热烈场面。
再看那女的,一副新潮打扮,丰满均匀,尤其一双眼睛,左顾右盼,勾魄处,可以比美骚星胡锦。
甘丁久等了约莫锄了半罐蚯蚓的时间,了凡法师已经用纸剪好了十七只纸马。
“这是明天怡保苏丹金樽赛第四日赛马第六场的出赛马匹!”了凡法师说着,把纸马一匹一匹贴在墙壁上。
“你要和我谈论马?”女的说:“难道你会赌马?”
“不要用世俗来衡量我,我是一个得道的人!”了凡法师说:“我不会赌,也不懂马,我只是能预测。”
把十七匹马都贴好后,了凡法师双手合十,闭目念咒,好一会,由鼻中吐出一口大气。
“明天这一场赛马,思想权力临时退出,”了凡法师从墙上排成一直线的纸马中抽下一匹。剩下十六匹角逐。”
“连临时退出的马你都可以先知道?”女的问。
眼前不可思议的场景
了凡法师没有回答,却指着马说:“我先把赛情念给你听,然后再看群驹竞逐。启闸时:群驹齐跳闸,君子、三条一、纳兰达及高贵爱人跳闸最快。不久君子抢先,相见欢居次,其后为爱斯基、登峰造皮、三条一、勇豹、高贵爱人、鹰岗、蓝星、卫圣、峇迪、明月高照、暴雨、敲钟、无畏!”
“你预先见到马儿在跑?”女的问。
了凡法师点点头,继续说:“经过八百公尺岗时,勇豹带头,决胜地带,爱斯基抢先,其后为勇豹、君子、登峰造极、相见欢,此时君子由外侧追上,相见欢则从中线发力,跟着君子以半马位先抵终点,荣夺一九七七年怡保苏丹金樽!”
“你说得有声有色,”女的由衷赞美:“好玄妙,好不可思议!”
“所以,明天金樽赛,你不要买大热门登峰造极,而要买次热门的君子,现在,你看赛情罢!”
了凡法师口中念念有词,右手拇指和食指作握笔状,紧挟着中指,指向壁上纸马,大喝一声:“跑!”
说也奇怪,壁上纸马,匹匹向前奔,而且马背上都有骑师。但见沙尘滚滚,蹄声的的,好一幅金杯大赛图!
“我看清楚了,”女的大嚷:“明月高照的骑师是李铭扬,君子是康顿骑的,曼苏骑相见欢,一点也不错!”
一千一百公尺直程,时速一分四秒一,君子夺标,果如了凡法师的评述。
“我明天能买多少?”女的问。
“把债务还清,略有剩馀,从此绝迹马场!”了凡法师平静的说:“这是我剪纸马的用意!”
“我以后赛前会来找你,每次给我一场!”女的说。
“我说过,只此一次,下不为例!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我当初爱你,是一大错误,所以,这次修道有成,还要付出代价,这次让你预先知道结果,我付出五年的寿命!”
“真的?”
“记住!欲海无边,贪恨无穷,我们尘缘已了,请你就此下山,否则让我的弟子撞见,以为我心怀不轨,侧倾波德申海水,也难洗我污点!”
女的点点头!
“去罢!”了凡法师挥挥手,便闭上眼睛!
女的站起来,向着门外走去……
甘丁久痴呆的站了好一会,等到了凡法师将墙上的纸马都收拾好,才敲门进去。
“师父,我……”甘丁久望着这位貌似凡人,其实法力无边的师父,竟说不下去。
“怎么?今天成绩怎样?”了凡法师两眼炯炯有神。
甘丁久两手一摊,摇摇头。
“用志不分,乃凝于神。”了凡法师说:“你两眼无神,已经告诉我,工作毫无成绩。”
甘丁久不敢出声。
“你是想告诉我,近来天旱,泥土龟裂,找不到蚯蚓,希望我原谅。”了凡法师直逼甘丁久。
甘丁久浑身惊动,想不到师父竟知道自己心意。
“而且,你有求于我,对吗?”
甘丁久点点头。
“哎,道,可道非常道,名,可名非常名,”了凡法师一声长叹:“我原想明天传道给你,想不到你今天已来辞行……”
“师父,我可以打消辞意!”
“可是,明天不会再来!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为山九仞,功亏一篑,你缺少恒心。无法继承我衣钵。所以,你我之间已没有明天!”
“我会从今起培养恒心!”
师徒缘份已了
“咱们师徒缘份已了,要下山,就下去罢!”
了凡法师挥挥手,一副不屑再谈下去的样子。
甘丁久知道师父的脾气,强求是绝不能收效,他便一吸气,流下两行眼泪,充满感情的说:“师父,我上山以来,天天锄蚯蚓,主干山脉要是有龙气,也被我锄掉,光就这一份耐心,也值得教我一些法术啊!”
了凡法师霍然站起来,对甘丁久说:“现在,闭上你的嘴,轻轻拉着我的衣袖!记住,不能有任何声音。”
甘丁久像被催眠,依言行事。
了凡法师口中念念有词,不一会,甘丁久随着了凡法师往地下一沉,但听得“卜”一声,两人到了地下。
说也奇怪,了凡法师竟然毫无阻挡的向着泥土走去,衣袂飘飘,像临风而立,行动迅速,像是参加赛跑,甘丁久拉着他的衣袖,噤若寒蝉。
他们来到有几根柱子支撑的地方。
了凡法师双手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,两人缓缓上升,渐升渐明,终于到了一个布置幽雅的房间。
他们两人,就在靠墙的地方站住。
甘丁久一看,房间的墙上有一个镜框,写着:旅客须知。
原来这是一间高级旅店,再一看,床上有一男一女,那男的赤裸上身,正在吸烟,女的正在嘤嘤哭泣。看来那女的是满怀委屈,否则不会哭个不停,而且似乎忘记自己全裸。
“为什么?为什么要这样?”女的仍在哭泣。
男的默不出声。
“你好卑鄙!”女的说:“把我骗来旅店,把我灌醉 ,又把我强暴!”
“我爱你!”男的说。
“如果不发生这事,我会尊敬你,你知道我是处女吗?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和人发生过关系?你……”
“我……我一时糊涂!”男的拼命敲头!
“刚才,我好痛!”女的说:“现在,我好痛苦!”
“我觉得抱歉!”
“我原来也深深的爱着你,我本来想在明天我生日时告诉你,可是,你却在今天——”
“明天!”男的说:“我愿意等到明天,明天告诉我你爱我!”
“可是,我们之间已没有明天!”女的拼命摇头。
这时,了凡法师推一推甘丁久,两人又循着来路归去。
“看到刚才那情景吗?只要那男的再忍耐一天,他便可以得到那女的,可是,他自己摧残了机会,”了凡法师说:“正如像一样,摧残了机会。”
一阵惆怅涌上甘丁久的心头。
“师父,”他苦苦哀求:“我什么都不要,只要你教我遁地术!”
“你有离心,学道不会成功!”
“我知道你有一本咒书,凭着那咒书,我会成功!”
“只要心生离意,修道一定走火入魔!”了凡法师说,“回去罢!你只配做一个凡人!”
说完,不再理会甘丁久,甘丁久只得离开!
一股邪念涌起
繁星在天,月色朦胧,四周虫声唧唧,微风过处,树叶沙沙作响,此情此景,顿使甘丁久百感交集。
他倚着一棵老树,思潮起伏,突然,一个邪念从脑海掠过,他决定偷盗那本咒书离开。
他蹑手蹑脚的走进房里,看见了凡法师正闭目坐禅,他很轻易的将咒书拿到手。
于是,他卷了包袱,带着咒书,迅速下山。
甘丁久突然回到家里,父母妻子皆欢喜若狂,他们原以为甘丁久遭遇意外身亡,想不到竟安然归来。
当晚,由父母作东,一家人到吉隆坡的一间大酒家晚宴。
不用说,最高兴的是甘丁久的太太,守了几年活寡,没想到会苦尽甘来。
甘丁久呢?离家后就没有再亲近过别的女人,甚至深山中也看不到别的女人,这次再看见自己的妻子,仍然那么貌美年轻,不觉欲火中烧,遏制已久的感情,又澎湃泛滥起来。
夫妇仿如新婚蜜月,啜饮着幸福的泉水。
另一方面,甘丁久仍然不忘记那本咒书,只要一有时间,他便偷偷的打开咒书来看,依照着书中的指示,将咒语一一背诵下来。
书的扉页有一小段文字,说得清清楚楚,任何人得着这本书,可以自行修炼遁地术,即使没有法师从旁指导,也能达到来去自如的境界。
这样经过七七四十九天后,甘丁久自信能将咒语毫不遗漏的背诵出来,便决定试一试自己的成绩。
这一天晚上,他提早上床,在年轻貌美的妻子相伴之下,两个人又忍不住由拥抱而接吻,终于完成了夫妇之间的大事。
妻子带着无限兴奋后的疲倦,已呼呼入睡。甘丁久从床上坐起,吸了一支烟后,决定开始。
他念完咒语,果然如了凡法师一样,“卜”的一声,沉入地下。
过了好一会,他钻出地面,一看,又是一间旅店。
床上,是一对年老的夫妇。
从他们的谈话中,甘丁久知道他们是庆祝结婚金禧纪念,特地回到这间当年渡蜜月的房间来庆祝。
那老头似乎很风趣,他向身边的老伴提议,虽然两人已久不行周公之礼,可是在今夜如此值得纪念及有意义的夜晚,两人不妨脱光衣服,相拥而卧。于是,两人悉索悉索的脱光衣服,终于露出干枯而且毫无美感的身躯。
甘丁久不想再看下去,他原本也没有偷窥春光的念头,于是,他开始念咒,准备离开。
说也奇怪,甘丁久觉得浑身是劲,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在体内迅速增加,增加……终于他无法压抑这股力量,他完全失去控制,整个人霍然一声,拔地而起,向着墙壁直撞过去……
床上一对老伴,被一声巨响吓得跳起来,赤裸着身体逃离房间……
甘丁久全身没有任何伤痕,躺在地板上,七孔流血,已经气绝身亡……
下葬后,送殡的人相继离开……
坟场上,只有旧坟对着新坟。在傍晚的阳光照射下,一片凄凉。
了凡法师在西风残照中出现,他默默无语,望着甘丁久的新坟。
好一会,他才喃喃自语的说:”你根本不是学道的人,为什么硬要学道?你偷了我的咒书,以为一切秘密都在里面,却忘了有道之人,绝不会轻易相信无道之人。我有先见之明,所以在咒书中故意遗漏四个字,那四个字是:见色身亡。你和妻子相好,便不应学道,你学道,便要用生命作代价,嗳……又盗又淫,死无馀辜啊!“
说完,便迎着落日离开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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