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生一对

刘亚农每次抱着我,我都觉得很温暖。最温暖的一次,是在金马仑。

那一次,碰巧菜贱伤农,菜农卖了还不够运费,索性一气之下,把一畦一畦的菜砍掉——刘亚农和我亲眼看他们动刀,也看见他们脸上的悲伤。

我们赤着脚,在菜园上下走动,不时还安慰他们一番。

我所以提这一次,而且记得这么清楚,是因为我们都赤着脚,是的,只有和我这情人刘亚农在一起,我才有机会赤脚享受自由。

老公从来不允许我出门赤脚,他惯骂我的一句话是:“真不像话!”看见我赤脚这样骂,连我不喜欢穿丝袜,他也这样骂。他总是要求我摆出端庄淑女的模样,以便配合他的“道貌岸然”!

还有一次,我买了一条艳红吊带连衫裙,穿起来身材仍然凹凸分明,尤其我一向颇丰满,揽镜前后照,真有四分美感六分性感,正得意之际老公出现,没有一句赞美,只有频频摇头,还加上那一句:“真不像话!”

后来,我偷偷穿给刘亚农看,他啊,马上睁大眼睛,上下打量,接着吹起口哨,像流氓调戏街边少女说:“小姐,你美得我要晕倒了!”

死鬼刘亚农,他才没有晕倒,像老虎直扑过来,张牙舞爪,东扑西扑,然后,抱得我透不过气来,不过,坦白说,我心情好高兴呢!

我真的喜欢刘亚农抱我,因为我发觉他抱我不是讨好我,是很真诚,而且绝对自然。

在金马仑看过菜农毁菜,回到酒店不久就下起雨来。我刚洗过澡,由冲凉房走出。冷风由窗口吹进来,凉意直透心底,我喊了一句:“好冷啊!”

刘亚农马上跳过来,握着我的手,时而拿到嘴边呵气,时而上下摩挲。然后,他索性两手揽着我的腰,让我的头搁在他的肩上。两个人就站在床前,身体贴着身体,心跳伴着心跳。

两个人都没有说话,窗外的雨声听起来很清脆,我睁开眼看见房里任何摆设都很和谐,情不自禁闭上眼把嘴唇凑上去,让他吻我,吻了一次又一次,我真的陶醉,也有一种两位一体的感觉。

坦白说,和老公在一起,包括那次到新加坡度蜜月,我都没有这么浪漫的享受过。

后悔结婚

老公是名副其实的读书人,能够看文言文,能够背唐诗,出口成章,又是为人师表,外貌也正经八百,鼻梁上架一副近视眼镜,斯斯文文。当初,他就是凭这些条件吸引我。

他没有不良嗜好,不打麻将、不买万字,也从不上云顶,除了教书,就是读书,除了读书,就是写书——他出版过一本考试用书,赚了将近三千令吉。

我呢?结婚之后才发觉,他喜欢的我都不喜欢,他不喜欢的我都喜欢。

我会打广东麻将、上海麻将,打起有“飞”的,更是速度如“飞”,令麻将友心服。我不但买万字,还外加地下厂的字花。如果上到云顶,我会拉吃角子老虎机,还会赌21点。不过,这些却是偷偷进行,没有让老公知道。

老公也不是傻瓜,他书读多,头脑就会东想西想,特别精灵,婚后一年,我偷偷进行的他都知道,知道后就像老师训学生,把我狠狠的训了一顿,训得我抬不起头。

这次,不只骂“真不像话”,还加上“没教养”啦,“品味太低”啦……我的苦难日子就由此产生,因为老公下决心要改造我,也因此导致了我日后会有婚外情。

老公要我背唐诗。

——床前明月光,疑是地上霜,举头望明月,低头思故乡。

又不是地下厂的字花花题,背来背去都背不起来,什么鬼诗?

老公又要我读四书,说什么可以变化一个人的气质。

——子曰:吾十有五而志于学,三十而立,四十而不惑,五十而耳顺,六十而知命……

背来干什么?我十五岁谈恋爱,三十岁已不是处女,其他的才不管呢!

更荒唐的,是老公还要训练我猜谜,说是中国文化的精华所在。

心上人儿几时归——是猜一首歌:何日君再来。

虽共枕各想东西——是猜成语:同床异梦。

不怕见笑,我哪里是猜这些东西的料?有时,半夜作梦,醒来要猜万字都猜不中。

老公说什么古人铁杵磨成针,要我耐心学古人。我才没有耐心去“磨”,总觉得老公不爱我了,否则,那会这样“磨”我——是折磨我。

我不敢批评老公,他真的很有学问!不过,他一番苦心,我真的不会感激,而且觉得很痛苦,痛苦得使我后悔嫁了给他。

一直到刘亚农出现。

不如死去

刘亚农是我偷偷去打麻将认识的。这家伙,真有个性,打麻将志在消遣,不计较赢输。他一边打牌,一边说笑,还加上一大堆三字经,说话说到嘴角流口沫都不停。牌桌上有他,永远不寂寞,老是有笑声。

说实在,他没有什么学问,连流行歌都不能完整的唱一首,不过为了让人开心,他有胆乱唱乱哼,有一次把雷安娜的《旧梦不须记》唱成:《旧梦不实际》,害得我笑得前仰后仆,把红中当白板打出去。

我最欣赏他不强人所难,一切都能顺从人家,你要吃炒粿条,他陪你去,虽然他喜欢吃咖喱叻沙,你要他替你买万字、替你缴水电费,或者买白糖一斤、红豆水一碗,他都照做。

有一次,老公带学生去旅行,家里剩下我一个人,(我婚后子宫冷,一直没有怀孕过)我大胆的邀刘亚农陪我去波德申,他马上答应。

就是这一次,我们吃得很过瘾,从马来餐吃到丽都酒店的蛋炒饭,玩得很开心,玩泥沙,还用海水作战,谈得很投机,不谈唐诗,只天南地北乱谈……

我觉得很自由、很快乐,这种自由和快乐,是老公从来没有给过我的。

我开始想念刘亚农,总希望能和他在一起。

的确,丈夫关心的是自己,不是我,关心的是他的功课、学生、簿子,从不曾关心我的头发、鞋子、衣着,所以,他要改造我,改造得和他一模一样。

我受不了,我只好让刘亚农在我身边出现的机会越来越多。

刘亚农带给我的快乐也越来越多。

我穿高跟鞋,他会欣赏;我穿拖鞋,他不在乎;高兴起来,带我去芙蓉吃一碗老鼠粉,或者坐船去吉胆岛,莫名其妙兜一圈又回来。

当我躺在他的臂弯里,他毫无拘束,热情奔放。记得有一次在厅里,情不自禁吻老公一下,老公却扳起脸孔道:“肉麻死了!真不像话。”

我时时刻刻都提醒自己,我有老公,结了婚的女人,要规规矩矩,嫁鸡随鸡。

可是,如果我真的这样做,我会觉得活着不如死去。

臭味相投

不瞒说,我觉得人与人之间,缘分最重要。有缘分的人,相遇了,就能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,没有缘分的人,阴差阳错的碰在一起,像我和老公,除了同住一间屋,同睡一张床,永远都是格格不入。

婚姻只是一种契约,既然是契约,有了问题,为什么不加以修改?或者废除?

我觉得像老公这种人,不应该找我这种对象,应该找的是学院毕业出来的女生,是贤淑端庄那一类,当然,最好是会背唐诗、猜谜语。而且,他们可以一起研究学问,不说一句话。

我呢?哈,天生贱格,不能“高攀”知识分子,只能“低就”刘亚农这家伙。

刘亚农也有同感,他说我们是上帝用厕所边的泥土捏成的一对,所以臭味相投。

既然刘亚农不嫌我结过婚,我便下定决心找个黄道吉日,和老公摊牌,坚持离婚。

然后……难道我还会去找一个要我背唐诗的男人?你当然知道,我是刘亚农,刘亚农是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