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子曰:高山低谷

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或在哪里被黑斑蚊咬了一口,我只知道骨痛热症真的不是发一场普通的高烧。

老婆问我想吃什么?面包?白粥?面线?水果?我无从选择,根本没有胃口。那天早上我突然好想吃云吞面,她打包回来,我吃了一口,马上反胃。我变成一位难以侍候的老头子,连我也讨厌这样的自己。

我的体温也总是起起伏伏,一直都徘徊在37度和39度之间,身体发冷时,我瑟瑟发抖,身体发热时,我汗流浃背,再磨练下去,就会练出冰火七重天。

收到小朋友的问候短信,一个两个都说会瘦下来的哟。我相信这是真的,但我变得水肿也是真的。这几天,我灌了好几十个公升的白开水、柠檬水、椰子水、木瓜汁、凉茶,整肚子满是水,走路时似乎也听见水在晃动的声音。

吃了太多药,口舌淡淡,食龙肉都无味;身体总是累累,一直想睡觉,睡也睡不好,喝太多水,不停上厕所小便。

生病的孩子特别想妈妈,我好努力地想,我希望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,晚上妈妈就会走进我的梦里,摸摸我的额头,问问我哪里不舒服,可是,等了好几个晚上,妈妈都没有出现,我哭得像个孩子似,枕头都湿了一大片。

烧得迷迷糊糊时,我担心自己会不会就这样离开,我跟老婆说好一些身后事,都是关于钱财的安排,我还叫她帮我将我的旧作结集成书,我算一算,那一大堆旧作集起来,出十多本都不成问题,书卖出去,赚一点点生活费之外,也让读者留个纪念。

我还想说将家里的藏书和电影光碟,统统都卖掉,卖给知音人,好过留在家里封尘,只是这个我倒没跟老婆说明,我担心她胡思乱想,她比较多愁善感,以前谈恋爱时她会突然低沉下来,她说这叫做情绪低落,还好,我向来都奉行乐天逍遥,近朱者赤,日子有功,她阴阴的情绪也开始沾了一点明亮。

每天验血好几次,一看见护士,我没好气地问血小板多少?白血球多少?跟朋友老孙谈起,他二月时也是被蚊子叮了一口,我们两个老男人得一结论:老来中蚊症,真的不好受。年纪大了,免疫力低,复原得慢,每天早上望出病房窗外,看见医院外的苍劲老树在跟我微笑,我对自己说:“挺住啊!”

首相宣布实施复苏行动管制令的第一天,也是我出院后的第一天,感觉整个世界将要重新开始,解封在即,大家迫不及待地往外跑,压抑八十四天的不安,今天全部解放。我从阳台望出去,马路上的车辆络绎不绝,我躺在床上养病,拍拍心口说不急不急,劳碌半辈子,我现在正要学习慢下来,无论身在高山低谷,都要好好生活,好好过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