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左:我的绿巨人

你知道超级英雄里,谁的香草种得最好吗?

答案是,绿巨人。

因为……他有绿手指啊!

如果绿手指可以遗传,我想我的体内不多不少都有点绿因子。

最近学起橐驼之技,种了几个星期的香草,除了那三颗被邻居的猫吃掉的刺芫荽,其它的都生机勃勃。

薄荷好像正值发育期少年般的生命力旺盛,迅速蔓延着。我每天数着刚发芽的嫩叶,享受着带点神经质的怦然心动。

沾到土壤的指头,从指尖传来难以言喻的镇定感,很疗愈。

看着水冲着我的手指,黑色泥垢化开,我想起那双我小时候常盯着看,疑惑着为何总是沾满着一团团泥巴,干瘪又皱皮龟裂的皲足。

那双黝黑肮脏脏的脚,总是赤脚踩着铁马,到高脚木屋下的水井旁提一桶水,蹲着用猪毛刷使劲地刷。个头小小的我,避开追逐的群鹅,钻到他身旁,看他刷脚,好像刚出土的番薯,不断冲洗后才露出粗燥的表皮。

他见到我时,总是喊我“女孩儿边”。那个“边”是当年唐山南下的村夫野老惯用的俗语,带着贬义。喊女孩儿后面加的“边”,其实是女性性器官。

如果不是后来长大,福州话学好了,单看外公的表情,我丝毫感觉不到那是一句粗口;那句“女孩儿边”是被唤一声“心肝宝贝儿”的窝心感觉。

外公重男轻女的观念根深蒂固,觉得女儿都是赔钱货。也许因为隔了一代,我觉得外公特别疼爱我,并没有嫌弃我这个女孩“边” 。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,浓眉下笑起来眯成一条线的双眼,和老旧木屋客厅墙上镶着的“热心华教”牌匾,一样热忱带暖意。

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,当时我还很小,但对外婆家的记忆总是清晰。我总会不时想起,那条沿着红河延展,好长好长的乡间小路。河边两岸都是农作物,而外公的菜园,据说在油菜岛产量最高,人称他为“油菜岛菜王”。

我对菜园最深的记忆,是陪着外婆,在午后给外公送点心──炼奶泡饭,白饭冲点热水,再加炼奶。我在单车后紧紧抱着外婆的腰,摇摇晃晃经过一片片绿油油的菜田,寻找那双黑黑布满泥巴的赤脚。

外婆家和菜园都荒废了很久。

当年那个女孩,那么多年后,再触摸泥巴,竟感觉和外公外婆有种牵连。

想起那个总是在准备便当时说外公胃不好,炼奶补胃的外婆。

想起那个平常喊我“女孩儿边” 但天亮前摸黑出门去卖菜前,会用粗燥的手,轻轻摸着我的发梢,偷偷亲吻我额头的外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