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装置的电话响了。
是第一次响。
声音荡漾在空中,好清好脆。
叶太太匆匆的走过去听,心头喜孜孜的。
“谁?喂喂!”她拿起听筒,先开口。
“奴奴!请问叶先生在吗?”
“叶先生啊,他不在。”叶太太开始怀疑,奴奴和叶先生的关系。
“告诉他一声,奴奴好想念他。”
叶太太猜到七七八八八了,这奴奴,一定不是好东西。胆子也真大啊,公然打电话来,现在的女人,越来越不要脸,哼!
“还有什么话要交代?”叶太太心平气静,想套出更多内幕。
“就那么一句话,我好想念他。”
说完,挂断电话。
叶太太坐在沙发上,呆呆的,伤心极了。
一向以为丈夫循规蹈矩,他竟然在外惹花拈草,现在狐狸精电话打到家里来,还成什么世界?越想越伤心,眼泪便流了下来。
“铃……”
电话又响了。
叶太太没有先前的兴奋,缓慢的走过去,拿起听筒,只喂了一声,对方说话了:
“我是奴奴啊!”
“我是叶太太。”声音冷冷的。
“对不起,又打扰你!”嗲声嗲气。
“说罢!有什么事。”
“是这样的,昨天叶先生载我回家,特地送我二粒红豆,我忘了谢谢他。”
“他送你二粒红豆?”叶太太问道:“什么红豆?”
“就是’红豆生南国’的红豆。”
“你们相爱?”叶太太忍不住了,这样单刀直入的问道。
“我,我……是的!”
电话又挂断了。
叶太太拿起电话,马上打到公司去。
“你回来一趟。”她生气的对叶先生说。
“什么事?”叶先生十分奇怪。
“我叫你回来!马上回来。”
叶先生回来了。
看见太太坐在沙发上掉眼泪,心里一团狐疑。
“你怎么啦?”
叶太太仍然在哭。
“说嘛,哭哭啼啼的,真令人心烦。”
叶太太抹掉眼泪:“昨天,你载谁回家?”
叶先生一阵愕然。
“奴奴!”叶太太问:“是吗?”
叶先生点点头。
奇怪,太太怎么会知道?
昨天下班时,碰上狂风暴雨,车子开得很慢,半路上有个人招呼停车。所谓恻隐之心,人皆有之,便停下车,让对方上来,等对方坐定了,才发现是一个女孩。
“我不是因为她是女孩子才载她。”叶先生解释:“我不否认,她长得很美,可是,我发誓,在大雨中,我没有看清楚她是男是女!”
“她就是奴奴?”叶太太问。
“她是这样对我说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要送她二粒红豆?”
叶先生又是一阵愕然。这事,发生在车里,太太怎么会知道?
奴奴一上车,奋翻西翻,在烟灰格里,找到二粒红豆,这是叶先生在湖滨公园晨运时,捡着玩的,她要叶先生送给她,如此而已。
“奴奴要我送二粒红豆给她,反正不值钱,我就送给她!”
这一来,叶太太又放声哭了。
“结婚之后,你什么都没送给我,竟然把两粒红豆送给女人,你知道红豆代表什么?”
叶先生摇摇头,他是商科出身。
“相思!”叶太太一边擦眼泪,一边说:“‘红豆生南国,春来发几枝,愿君多采撷,此物最相思’,红豆是代表相思啊!”
“可是,我和奴奴——”
“我不要听解释,”叶太太嚷叫起来:“每一个男人,在外边勾三搭四,被太太发现了,都会找一大堆理由,你以为我会相信?”
“我真的没有勾三搭四,太太,你这么美丽,这么可爱,能够娶你为妻——”
“少肉麻!我才不会相信!”
这时,电话响了。
叶太太望着叶先生。
叶先生也望着叶太太。
最后,还是叶太太走了过去。
“你是奴奴?”叶太太声音很大:“又有什么事?”
叶先生目不转睛的望着太太。
“要找叶先生?”叶太太说:“你的叶先生刚回来了。”
说完,把电话重重的摔在桌上。
叶先生走过去,拿起听筒,他想证实一些事情。
可是,电话已经挂断。
“是奴奴?”叶先生问太太。
“是奴奴!”叶太太没好气的说:“你的情妇奴奴,要找她的叶先生。”
“不可能!”叶先生眨着眼睛 :“不可能。”
“什么不可能?”
“她不可能打电话来。”
“有什么不可能,一天打几个电话,想你都快想疯了!”
叶先生说:“我根本没有把电话码给她。”
叶太太像是抓住了证据:“你承认了和奴奴的关系,只是没给电话号码而已,对吗?不要忘了,昨天才装好电话,你昨天又载她,你有美人在抱,高兴过头,给了她也忘了啊!”
“可是,我到现在还不知道电话号码。”
“何必来这么一套,不要演戏了,我不会相信,我又不是三岁小孩。”
叶先生真的是哑子吃黄连,有苦不能言,真后悔昨天载了个奴奴一程,好心没好报,女人是祸水,真是一点也不错。
叶太太气得连晚饭也不煮,叶先生只好上街打包。
说尽千般好话,像哄小孩似的哄太太吃了晚饭。
饭后,两个人也视同陌路,一同坐在厅里看电视,竟然一句话也没说。
窗外,下起大雨来了。天气转凉,人也舒畅起来。
叶先生为了和太太重修旧好,把电视关了,搂着太太,柔声细语的说:“我们早点睡!”
叶太太仍然在撒娇,赖着不动,叶先生东摸一下,西捏一下,总算逗得太太乐了起来。
两人上了床,叶先生一边抚摸太太,一边枕畔细语:“有了你,我真的满足了!”
“你有事,不是隐瞒我,你知道,我是属A血型的,感情脆弱。”
“我当然知道,你是我太太,我有什么不知道的。”
叶先生心想,这是表达爱情最适当的时候,于是,动手除下太太薄如蝉翼的睡衣。
“铃……”
梳妆台上的电话分机响了。
好令人扫兴。
叶先生拿起听筒,太太挨到他身边来。
“喂,哪一位?”叶先生问。
传来了女人的声音,叶太太很敏感,已听出了是奴奴。
“你是奴奴?”叶先生很生气的说:“这么夜打电话来干什么?什么?你爱我?……我变了心?……你不要鬼话连篇!”
叶先生把电话盖上。
心里闷极了。
“我怎么会碰上这种事?莫名其妙!”
“问你自己啊!”叶太太说:“一搬进来,就吵说没有电话,整个住宅区也不是没有电话?一会儿写信,一会儿跑电讯局,比谁都热心,还说有了电话,方便和我联络,哼,方便和奴奴谈情说爱是真!”
“冤枉!天大的冤枉!”
“奴奴住哪里?”
“我真的不知道!”
“你不说,我就和你离婚。”
叶太太说完,就睡在床中间,把叶先生赶到地板去:“从今天起,休想碰我一下。”
窗外的雨,仍然滴滴的下着。叶先生本来感情沸腾,欲念高涨,现在太太宣布戒严令,自己只好望着天花板,忍受漫漫长夜的滋味。
第二天,叶先生上班后,叶太太就回了娘家。
叶先生要接她回来,她一口拒绝了。
叶先生只好独自黯然的回到家里。
正巧,电话响了。
他一听,又是奴奴!
“奴奴,你为什么心肠这么毒辣?”叶先生把一肚子气发了出来:“我和你素昧平生,那天下大雨,我载了你一程,你受恩不报,还来破坏我的家庭?你他妈的是人吗?”
“我不是人!”奴奴回答:“谁说我是人?”
“我告诉你,我没有心情和你开玩笑,我太太已经气得回娘家了!”
“我没有和你开玩笑啊!”
“只要是人,就不会做出这么没良心的事。”叶先生说:“我真后悔他妈的动了恻隐之心,停下车载你,现在弄得鸡犬不宁。”
“叶先生,我真的不是人。”
“难道你是鬼?”叶先生咒了这么一句。
“对了,我是鬼,那天,你载的是鬼,不是人,你没有发觉?”
叶先生的心惊动起来,那天,自己的确有点怀疑,怎么大雨天,奴奴上车后,车座竟然沾不上一滴水。
“你是说真的?你是鬼?”
“当然是真的,如果我不是鬼,怎么能知道你的电话号码?”
“对啊!我的电话新装的,我根本没有把号码告诉你!”说到这里,叶先生的手开始抖了,大白天,拿着电话,和女鬼谈天,不会是天方夜谭罢?
“鬼会打电话吗?”叶先生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一句。
“当然会,连拆散人家的家庭都会!”奴奴说完,就挂断了电话。叶先生松了一口气,直奔太太处。
“太太,你误会了……”叶先生把刚才的接触说了出来。
“奴奴是鬼?”叶太太说:“你把我当白痴?耍骗,也得高明一点!”
事情越说越糟,叶太太一口咬定叶先生有了外遇,她很坦然的说:“这是民主社会,自由恋爱也包括了自由离婚在内,你既然有了外遇,我可以成全你!”
叶先生不知道怎么办。他继续上班,可是工作没精打彩。同事都发觉了,尤其小刘,忍不住问他:“遇到什么麻烦?”
“说来你不相信,”叶先生说:“我遇见了鬼!”
他把经过告诉小刘!
“我信!我信!”小刘说:“人类的知识有限,宇宙的奥秘无穷!什么外太空跳童问仙,不可能是无中生有,我们作为现代人类,不能动不动就说那是迷信啦,胡说八道,而应该有科学的态度。”
“怎样?”
“大胆假设,小心求证,”小刘兴致勃勃的说:“我们现在先假设打电话来的是女鬼,然后小心求证。”
“怎么求证?”
小刘陪伴着叶先生回家,两人坐在电话机旁等。约莫等了三小时,电话响了,又是奴奴打来的。
“我的家快要完了,”叶先生依着小刘的教导说:“太太要和我离婚,你即使是鬼,也不会忍心弄得人家家无宁日罢?”
“你活该!”奴奴说。
“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“谁叫你先弄得我家无宁日。”
“我?”叶先生说:“我和你只萍水相逢,无冤无仇,你言重了!”
“我告诉你,你是第一个去申请电话的,就因为这样,电话局的人挖沟埋电缆时,把我的家弄毁了。”
“原来如此!”叶先生说:“你家在哪儿?”
“就在你家门前五十步,那天,那班工友挖出我的骨头,说是牛骨头,扔得满地是,我不能怪他们,他们是奉命行事,罪魁是你,因为你要装电话!”
“好!我承认是罪魁,”叶先生说:“我现在有什么办法补救?”
“把我的骨头收拾起来,重新葬好!”
“我一定照做!”叶先生说:“可是,我太太。”
“明天才去接你太太,看你们夫妻实在恩爱,我放你一马!”
叶先生放下电话后,便和小刘出到门外去找,果然找到了几根骨头。于是,在附近山岗,挖了一个洞埋好。
第二天一早,叶太太竟然自己回来。
“我昨晚作了一个梦,奴奴真的是鬼!”
叶太太说:“因为你要装电话,犯了她。”
叶先生把昨天的遭遇也说了一遍。这时,电话又响了。
叶太太拿起电话,说:“奴奴,有什么事?”
“谢谢你先生,替我选了一个很好的地方,地高气爽。”
叶先生接过电话,说:“奴奴,今后,你不会再捣蛋了罢?”
“我们交个朋友怎样?”奴奴说。
叶先生看了太太一眼:“我看,我们还是少来往为妙,我怕太太吃醋!”
叶太太把电话抢过去:“奴奴,欢迎你打电话来谈天,我不会吃醋的,我喜欢你爱恨分明。”
叶太太放下电话说:“我现在对人越来越没有信心,交一个鬼朋友,试试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