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古·没有目的地

136一辆停在路边的德士,车身激烈晃动,全因车内的人太激动了!
“五号!五号!上啊!上!”
车子内的收音机扭得狂响,阿亮一手抓着马经,一手节奏地拍打着驾驶盘,已进入浑然忘我境界。他恨不得自己当下就可“人马合一”,向着目标冲去,向那可观的派彩冲去。

车子外,一个女人走近,略迟疑了一下,轻轻地敲着车窗。

“咯咯,咯咯。”

阿亮根本没反应,女子又再加重些力道,敲着车窗。

车子里的阿亮,早已“超然物外”。

“好啊!上!上!哈哈,还差一点,宝贝,就最后一段直路了啊!”
“咯咯,咯咯。”

无奈来人比阿亮更固执,一再敲打车窗。

离发达关头这么近,却一再有人来干扰,阿亮没好气把车窗转下,语气很不悦:“你敲什么敲,什么事?”
女子有点慌:“先生,你车子开…开不开?”
阿亮正想答,马儿却军情告急,出了变卦!
他根本没想理会这个女的,一头又投入了远处的赛马场中。

“吓,到底出了什么事?喂,上呀,快上呀,喂喂喂!”
阿亮喊得声嘶力歇,神情就像是他自己才是骑在马上的,一颗心七上八落的,希望能保住自己那一份奖金!
偏偏,那个女的硬把他拉回现实来。

“先生…开不开?”那女的还坚持着问。

她拎着公事包,背上肩上还挂上另外两个大袋,手上大大的公文袋,看了也累赘。她显然很赶时间,急着招车子。

阿亮就是这样给她一阻拦,心水马匹后劲不继,由本来跑第一,变成跌出前六名之外。

“先生?先生?”
“X的!跑了大半天的车钱,全泡汤了!”
阿亮正无处发泄,碰上这女的仍在“先生先生”的问,气立即就往她身上发去!
“开!X的,德士不开拿来摆吗?多余的!快上车。”

女子连忙赔不是,快快上了车。

“对不起,我…打扰了,我真的很赶时间。”

“哼哼!”
阿亮冷笑两声,霎时踏紧油门,车子立即箭一般飙射出去。

女子惊呼一声,紧紧拉着车后座上的扶手,不敢出声。

阿亮望也不望她,一直开,足足开了有五分钟,女子才小声开口:“麻烦你,我去XX。”

“什么?怎么不早说,你知不知道,那里一带很塞车的,早知道就不让你上车!”明明是阿亮没问客人要上哪,自己胡乱飙车发泄,这时却鬼吼般,仿佛是那女子的错。

女子一急,口吃更严重:“对…对…对不起,我…我…”
她又哪知道,这不过是阿亮故意夸大,谁叫马儿不争气,钱全输光了,这笔损失自然要由这个傻傻的女人来弥补。

坐地起价

“司机先生,你…你一定要去…我有急…急事…”
“很塞车啊小姐,你听不听得懂,很.塞.车!你懂吗?”
这么说着,车子仍加速向前驶去,等于离女子目的地又更远了,而电子计程表不断跳跃。阿亮摆明是要兜远路骗车费。

“我…我真的很赶时间…”女子说到最后,几乎要哭了。

“那样…”阿亮装作为难,最终豁出去似的,“我是可怜你啦,这样吧,你额外加五十,我塞车也送你过去啦!”
“五十?整…整段路才十五分钟呀,还要加…早…早知道…我用手机程式叫车…”
真没救了。

这女的不只口吃,还有点笨,崩口人忌崩口碗,这几个月来,整个德士行业,正因为手机程式召车服务兴起,生意一落千丈。阿亮本来就输马心情不爽,一心要拿这女的开刀“帮补”,这女的竟又冒失说什么早知用手机程式召车,阿亮立即火大,猛地一煞车,车子就像插到了硬树桐上,一股相反的抛力,害那女的几乎没碰扁了鼻子。

阿亮转过头,凶巴巴的:“你这么喜欢电话召车是吧?你召啊,干嘛上我德士?”
“我…我手机刚好没电!”
原来如此!这一来,阿亮报复心态更强烈了。

“我现在不载你!你下车!”
“啊,怎么可以…我加你钱…”
越是哀求,阿亮越是有快感:“谁要你加钱!你下车,去召你的豪华舒适车子去!”
那女子无奈,正要打开车门下车,阿亮却大手一拦,吓得她又跌靠回座位上。

“喂,我是叫你下车,但你由刚才坐车到这里,难道不用付钱吗?”
“我…我根本…没要来这里啊…”
“什么,坐霸王车?你是要我叫警察来,还是怎样!”阿亮直接吼出,还比了个拳击姿势:“我看私下解决更好!”
他就是欺负这个女的软弱怕事。

果不其然,女子屈服了。

“别…别动手,我给…我给!”
最终,阿亮随意乱驾五分钟,就要了人五十令吉,还很恶劣的,把女子丢在一处偏僻地段。

那女子要等车等到什么时候,怎么出回市区,谁管她呀。

作弄人就是有快意,阿亮心情总算好些了。还吹起口哨来,车子飞快,一眨眼,倒后镜里连女子细小身影都望不见了。

害群之马

每个行业,总有一、两个这种害群之马,阿亮平日就是靠这样,又欺又瞒,兜远路计程表暗中调手脚等等来赚钱。

当然,那个女的并非是第一个,也决不可能是最后一个受害者。对他来说,这事很快就过去了。

大概一个月后,今夜,阿亮在街头兜兜转转,连个鬼影都不见,更别谈什么生意!
“X的,人都死光了吗?肯定又是那班什么程式召车抢完了生意,我们辛辛苦苦拿到德士牌,又要供车又要顾汽油,那班家伙却来抢吃,政府到底是干嘛的呀!”
阿亮自顾自在车子里胡乱咒骂,忽然,他眼前一亮。

前方有只手扬了扬,在召车。

是个女的,长发遮去了大半边脸,头略为偏去一边。

阿亮把车子驶近,心里却不断嘀咕:“X的,不是看在今天仍未发市,我还不想载这种人,留长发留到颈歪脸斜,载了你别想买马了!”
女子打开车门,很轻巧地就钻进了车厢。

“小姐,去哪?”
“先开车,一直走,等想到了再告诉你。”

“啊?”
阿亮虽是觉得怪怪的,但一整夜都没生意,反正没亏,就直接把车开走了。

阿亮由倒后镜偷望,背后的女子,一直静静坐着,动也不动,颈项始终歪斜着,就像座雕坏了的石像。

望着她,害阿亮也觉得自己脖子疼起来了。

车子行驶当中,对讲机传来其他德士司机的:“喂,阿亮阿亮,你在哪?”
“开着工呀!”
“开去哪啊,我跟肥温、阿才在附近,如果你也在附近,过来一起喝茶!”
“还不知道要去哪”,阿亮偷瞄一下倒后镜,又压下声音,“这个晚上载了个傻的,上了车只说一直开,还不知道会去哪。”

倒后镜中,女子头歪得更斜了,整个靠在车窗上。

“这样啊,那么,你放下客人后,赶快来啦。”

阿亮放下对讲机,试着跟女子聊天,“小姐,怎样,还没有想到去哪里吗?再开,前面就上高速大道了噢。”

“没关系,你可以一直开。”

不知怎的,车厢内异常闷热,阿亮把冷气扭到最大,又扭开收音机,中和一下车厢内的死静气氛。

是你害的

电台播放中的歌曲才来到一半,忽然沙沙起作响,接着“嘟嘟嘟”的,竟播起了新闻来。

阿亮奇怪,自言自语:“咦,这个时间,怎么突然播起了新闻?有什么紧急事故?”
他把声量扭得再大些。

“…一名女子,疑似企图越过大道,被迎面高速驶来的汽车撞死…死者当时脚穿高跟鞋,肩背数个公事包…”
阿亮笑起来:“ 笨蛋,人家车子来,就走快点嘛,车子不看人呀!”

见后座女子没反应,他继续说:“小姐,不是我说你们啊,穿什么高跟鞋,过马路又慢慢来的,根本自找嘛!像这个女的,真是活该!”

这时,后座女子双肩却耸动起来,再注意听,似是在饮泣!
阿亮皱了皱眉,脸上仍堆起笑容:“小姐,我真的不是说你,只是劝你们别穿什么高跟鞋过马路嘛。”

忽地,女子把头仰起:“怎么不是,你说的明明就是我!”
阿亮心头一颤,虽是驾驶中,仍不禁回头望。

一望他就呆了,几乎忘了怎么开车。

女子向右倾斜的头颅已摆正过来,这一来,立即就认出了就是当日他遗弃在偏僻路段的那个“口吃女”。

她一整张脸飘上了青气,两个眼窝深深凹陷下去,有一个还是脱落了眼球的。

“嘿嘿嘿…车撞脱的。”

女鬼说着,“喀嚓”一下,头颅应声又倒一边去,又恢复刚才那种倾斜的姿势。

“这个,也是车子撞的。”说着,忽地狂风吹过,长发全竖起,女鬼干脆把头整个扯脱出来,用手捧住,说:“都是你害的!是你把我留在那里,我才会心急走下高速大道,才会撞死在路上!”
阿亮不敢再看,赶紧转过身,把驾驶盘抓得死紧的,车子歪歪斜斜的,在路面上继续前进。

阿亮心惊胆跳:“我…我不是有意的!放过我,求求你,放过我吧!”
就在这时候,对讲机又响起。

又是阿亮那班司机伙伴来召唤。

“喂,阿亮阿亮,你到了没有?”
阿亮颤抖着回应:“没…还没…”
那边没听出有异,继续取笑他:“唉呀,快使出你的绝招,把他半路丢下,你又不是没做过!”背后还传来其他人的嘻哈笑声。

这种时候,“旧事重提”真是要命啊。

阿亮狂冒冷汗,口中一直“啊…啊”的说不出话来。

后座的女鬼,捧起了头,双手暴伸到前来,把头放到阿亮大腿上。刚巧对准阿亮跌落的对讲机。

女鬼阴恻恻笑着说:“咭咭咭咭,他还要载我呢。”

阿亮那班猪朋狗友现在也听出异样了,死静一般,没敢应答。

阿亮这时已不复霸气,浑身颤抖,几乎都无法抓稳驾驶盘。

“小…小姐,要…要去哪?”
“咭咭咭咭,我要你一直驾,一直驾,驾到你即将要去地方。”

阿亮的德士,就这样朝更深的黑夜中前进。

没有人知道他会驶向何处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