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古:金字招牌

main从儿子手上接过成绩册那一刻,黄亚成真感欣慰——七十八分!
说真的,他一生中,除了老婆替他诞下儿子志辉,就数这一刻最高兴了,几乎要有落泪的感觉!
儿子啊,你终于有进步了。

他很清楚自己的儿子,并不是读书的料,从来没想过要求儿子考七个A或九个A,只求儿子多读点书,拿中规中矩的成绩,有平平稳稳的工作,就可以了。

说来,真该多谢何老师。

黄亚成是单亲爸爸,志辉四岁时,老婆就因病逝世,他无心续弦,独力抚养志辉。黄亚成是衣饰小贩,一个大男人,要忙于开档,又要照顾小孩,真是忙得一头蜡烛两头烧。但他从未有怨言,再苦也撑得住,就是志辉的课业令他很头痛。

可能早先几年过度忙于生意,疏于教导,志辉这孩子野惯了,就是无法定下来好好看完一本书。学校成绩可想而知,“满江红”是常事,差点就创下小学生留级的纪录。为此,黄亚成几乎是家长日的红人,每每与儿子一齐接受班主任“训话”。

低头又低头,抱歉又抱歉,就是不知该怎么令志辉能稍稍爱书一些。

黄亚成可不想儿子长大后,与自己一样,要为生活奔波劳碌。

教育,就是唯一的出路。

于是,黄亚成想到替志辉找家庭补习教师,力求尽快追上学校课业。

黄亚成到补习中心,直奔接待处,想也没想,就说:“我要找最严格的教师!一定要把我儿子的成绩提升!”
说完才觉得自己太夸张,一脸通红,露出尴尬傻笑。

接待处小姐定定望了黄亚成两秒,才回过神来:“噢,那找何老师一定行!她可是我们补习社的皇牌!”
而这张“皇牌”果然很有“皇者气势”,黄亚成甚至觉得有点咄咄逼人了!
何老师直接说明:“我教出来的学生,最差那个也五个A!前面三百个做得到,黄先生,在我手上,你儿子一样能做到!”

而她来到黄家,对志辉的第一句话更不得了:“你要努力学习,争取表现,千万别毁我金字招牌!”
黄亚成自觉亏欠儿子太多,从小就宠他,造成他专横的个性。

但是一味让着他,也不是办法。自己说,儿子是不听的,找个人来治治,或许管用。

先前也有点担心,儿子恐怕不受教,到时真拆了人家“招牌”,实在罪过。不过,何老师果然不是浪得虚名,经她调教,志辉的成绩果然进步不少,脾性也乖巧多了。

果然一物治一物,真多亏了何老师才治得了这个顽皮鬼。

儿子忽然变得爱温书

很可惜,黄亚成是高兴得太早了。

某天,补习中心来电,祇说何老师暂时不能来上课,会派别的教师上门接手,叫黄亚成别担心。至于何事不能来,却没有解释。
黄亚成是无所谓,反正同一家补习社的老师,水准不会差太远。

可是,换了个年轻的女孩,效果就是不同,志辉反过来欺负大姐姐,功课不做,还顶嘴。学校的成绩,很快的又相应和般直线下跌。

那女孩之后,补习社又派了不同教师来接手,就是带不了志辉,成绩仍是“红海”一片。黄亚成叹息,大抵真的祇有何老师才治得了这顽皮精了。叹息归叹息,黄亚成还是让志辉继续补习。哪怕只多拿五分,能捱到五十分及格,已是谢天谢地了。

现在好了,过了大半年的“适应期”,志辉的成绩总算“止跌回扬”,又见到起色了,你说,又怎不叫黄亚成几乎要流下泪来!
志辉成绩是好了,脸色却越来越差,还有黑眼圈呢。

黄亚成见了也心疼,关心问:“是不是念书太辛苦啊?”
志辉支支吾吾的:“不,祇不过最近要准备考试,比较累。”

黄亚成拍拍儿子肩:“你会这么想就对了,不过,念书重要,也要有充足休息,知道吗?”
志辉祇应了声“嗯”,神情有些欲言又止的。

又过了二星期,学校期中考刚过,派回来成绩册。

志辉这次分数略跌,只拿六十二分!
黄亚成觉得还好,六十二分与七十八分,他一样高兴。他又不是要儿子考到状元!
志辉却一脸闷闷不乐模样,黄亚成只道是为成绩事有些失落,就安慰了几句:“不要紧的,下次准备充足些就好啦,拿六十分爸爸也不怪你的,及格就好。”

志辉听了却脸色大变,神色变得慌张,就像身旁有人在偷听,四处张望一轮,像是检查完毕,才对黄亚成说:“爸…爸爸,我…要上楼复习了…”
黄亚成虽觉得儿子有些怪异,也没想太多,随口应了句:“嗯,好好加油,下次再把分数赢回来,怎样?”
那之后,志辉似乎真下定决心,要苦读考取好成绩。

以往黄亚成都见他嚷着要超人动画片,或要玩球之类,最近志辉却变了个人似,天天都坐在书桌前,乖乖复习。黄亚成一方面是大感欣慰,一方面又觉得才三年级的小男孩,每天都与时间比赛,有永远也做不完的功课似的,实在有点残忍。

用功的真相

这一晚,睡到半夜黄亚成乍醒过来,觉得口渴,就起身到厨房想着喝杯水,走过志辉房门,见门缝中透着亮光。
“哎,这都什么时候了,还在念书?这傻小子,要拿好成绩也不是一天的事啊。”

黄亚成于是敲了敲门,随手推开门,想着说要劝劝儿子,念书重要,也不该牺牲睡眠,把身体弄坏了。

儿子一见他来了,先是一震,接着竟流下泪来。

接着一句话,真叫黄亚成摸不着头脑。

志辉竟叫道:“爸,救我!”
“傻孩子,什么救你不救你的?是不是功课很多?”
志辉却一味摇头,反而手颤颤的指向身后。

黄亚成站在房门外,祇见到志辉及书桌部分,床及衣柜在另一侧。

他后面有什么?
儿子奇奇怪怪的,激起了黄亚成的好奇心,于是踏前一步,顺着志辉所指的望去。

不望还好,一望,黄亚成整个人犹如给人用钉子钉死在木板上,动也不能动,
他看见,在房子后半部分,就在儿子靠角落的床上,正坐了一个人。

正是何老师。

可是,那不是平日见惯了的何老师,却是浑身血淋淋,处处伤口的何老师。

何老师老早已去世了!
原来她某天上门到其他学生家,路上出意外,重伤入院。事后,补习社只说何老师有事,调派其他教师接手。而何老师则在医院抢救中,一星期后,因伤势过重去世了。

如今,何老师就拖着伤痕累累,几乎要说残缺不堪的身躯,坐在志辉的床上。

黄亚成脸色早已铁青,脑子里惊慌错乱,有太多太多的联想,口中却祇勉强溜出重覆的两个字:“老…老…老…师?”
何老师点点头,略抬手招呼,才一提,前手即“朽坏”了掉下,她却毫不在意。

她车祸中割坏了半截舌头,此刻无止境的伸长,口中液体流泻一地,不知是血是唾液。那半截舌头,说起话来结结巴巴:“黄…先…生,你儿子考出…这样的成绩,我…绝不…容许…”

黄亚成这时已把儿子一把抱过,父子俩紧紧拥在一起,齐齐发抖,也不知是谁惊得发抖,谁又感染了谁。
何老师继续说:“我的…记录是完…美的,别砸…我…金字招…牌!由今…天起,我会…晚晚来,直到…直…到他拿…一百分…为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