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时分，整幢公寓静悄悄的，忽然有人影闪过楼梯口，只听见有物件坠地一声闷响，那人很快又鬼祟回到住处。
不到几个小时后，大阳又如常升起。公寓住户浩动的声响，此起彼落，左邻右里又要开始新的一天了。大人上班，小孩上学，主妇看是要到巴刹去呢，还是察看天色，想着要不要把床被洗一洗。
公寓设有电梯，也有楼梯，而在楼梯这一端，立即传来不满声音。
“还两包哪！”
“混帐，到底是谁干的？”
原来楼梯转弯处，不知谁又丢弃了两大包垃圾，更恶劣的是，袋口没绑紧，里头的厨余垃圾杂物等等，四散零落的流了一地，脏死了！
一大早出门，就见到这些恼人事，难怪大家会发脾气！
这栋公寓的卫生状况不会差，最近却常有人不守规矩，恶意乱抛垃圾。其实，垃圾房虽说是在底楼，有电梯可直达，也很是方便。偏偏有人就是连这点脚力也要省，不是抛在电梯中，就是丢在楼梯处。
住户都在议论纷纷，有些顾不了大清早的，拉开喉咙就咒骂：“住同一栋楼，就该守规矩，这样乱丢，弄脏了环境不是害惨大家？这种人，真是不死也没用啊！”
大家七口八舌，都在猜测是哪个如此没公德心。真查出来，最好也把垃圾全丢到他门口，臭死他也活该！
刚巧这时候阿国正要出门，挤过邻居，也八卦一下发生何事。知道又有人乱丢垃圾，他立即义愤填膺，狠狠咒骂：“照我说，只丢垃圾在这种人门前，太便宜他了，应该绑起来，狠狠用鞭抽一顿嘛！”
阿国胡乱说了几句，才省起似的：“呀，今早还要开会，我先走了！”说着匆匆半跑半跳下楼去了。一言提醒，其余人也各自忙各的去，纷纷散开，不一会儿，楼梯口又回复平日的宁静。
只剩几个家庭主妇犹忿忿不平：“唉，与这种垃圾虫同住真是倒大楣！”
阿国走在最前头，没人注意间，竟偷笑起来。
意外
昨夜那个黑影，就是他！
很难想像他会做出这种事，他才廿六七年纪，要走楼梯，他要上下两三回应该都不成问题，何况还有电梯呢，偏偏他却乱丢垃圾。刚刚还加入议论一番，“厚颜无耻”这四字，真的像是为他度身订造的。
乱丢垃圾的人，固然没有公德心，逻辑也有问题，把地方弄脏了，先不说病菌什么的，仅仅是臭味，难道自己可以不受影响？
阿国有恃无恐，因为公寓有工人打扫，就是大家暗里戏称的“垃圾婆”。公寓楼高十三层，负责打扫的一共有六人，霞姐就是“垃圾婆”一员，别看她六十出头，身子仍壮，也许平日常上下楼梯逐层打扫，气魄比一般年轻人还要好呢。
更难得的是，霞姐非常负责，打扫起来，真有一尘不染之感。打从近来不知哪个缺德鬼乱抛垃圾起，“垃圾婆”一见有垃圾出现在“不适当”地方，总忍不住要咒骂一番。
霞姐却好脾气，认为反正都要扫，为这种事大动肝火，太不应该：“我们本来就是来打扫的嘛！”
工友可没霞姐那份修养，恨恨道：“哼哼，正是你太好人啦，才把那些人宠成这样！”
一个也说：“要是给我捉到是谁干的，不把垃圾全塞进他们的口才怪！”
霞姐总是笑笑，第一个动手清理。
这天，输到霞姐负责五至八楼的清洁工作，来到六楼，眼前又是一包垃圾，而且内里液体流满一地，发出阵阵难闻臭味。
霞姐摇了摇头，叹口气，如往常般正要着手清理，不知何故，脚下一时站不稳，竟直往下扑，眼前立时金星四起，想勉力起身，才发现下半身完全出不了力，动弹不得。
“救 …救命…救…”
霞姐的呼救声如此虚弱，几乎不可闻，早上八九点钟，多数人已出门工作，主妇一是到巴刹仍未回来，一是在家打扫，整栋公寓好像遗忘在世界之外，静得吓人，完全没有人注意到霞姐发生了意外。
垃圾
等有人发现，已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，紧急送院后，霞姐一直昏迷不醒。
两天后一个夜里，阿国与同事小酌几杯后，冒着细雨跑进公寓大堂。两名主妇正等候电梯，在闲聊。
“唉，太没公德心了，现在还发生这种事…唉…”
“就是呀，如果不是有人乱抛垃圾，霞姐也不会…”
阿国住五楼，懒得等电梯，想也不想就往楼梯方向走去，根本没听清楚两名主妇的对话。
他一路蹬着楼梯级，快走到四楼之际，突然有人影一闪，原来是个清洁工人仍在打扫。这一层灯光数天前坏了，仍未修理，半昏暗的，但阿国仍可以认出来是霞姐。
“呀，垃圾…霞姐，差点给你吓死！这么晚了，怎么还没收工啊？”阿国随意打招呼。
霞姐只微微笑点个头，没有答话，转过身子又继续打扫。阿国没理会，侧过身子，又蹬着梯级上楼去了。
可是，霞姐怎会还在这里打扫？她不是紧急送院了吗？
阿国走远后，只见这个“霞姐”缓缓抬头，脸上泛起一阵暗青色，嘴角意阴侧侧的笑了。
第二天一大早，阿国一开门，门口竟摆放着一袋垃圾！
阿国大吓一跳，紧张兮兮左右张望，见没人，赶紧把垃圾拖进屋内。把门关上，他才松了口气，心里不禁疑惑起来：这垃圾是他昨天夜里偷偷放出去的，而且是放到了八楼去，怎会跑回自己家门来？
卖弄
阿国自认聪明，他住五楼，就由下往上丢，就算有人要查，很少人会猜到会是底下的人丢上去的。而且，他不会把垃圾丢到同样地方，而是分散出击，偶尔楼上偶尔楼下，有时又丢到电梯中。但电梯里有摄像录影，要特别注意由门旁死角往内抛才不会摄入镜头。这些，阿国自问做得天衣无缝，至今仍没有人发现，就是最好的证明。
那么，这袋垃圾又是怎么回到他家门口？
这个问题，阿国实在不用想太久。
因为，自此之后，每当阿国偷偷将垃圾丢出去，不知怎的，第二天总会回到其家门来，让阿国气结不已。
那天早上，阿国又是一开门，就见一包垃圾湿淋淋的堆在他家门口，阿国头都大了，紧急万分，正想把垃圾拖进去，不巧隔邻的黄师奶也开了门，正好奇地望着他。
阿国立即表现得气败坏，咬牙切齿：“哼！太过份了，这次竟把垃圾丢到我家来！我一定要到管理处投诉，看看到底是谁搞的鬼！”也不管黄师奶是信或不信，一提起垃圾袋，气呼呼的走了。
到底是谁在跟自己恶作剧？难道说自己深夜乱丢垃圾的事，给人发现了？阿国一直苦思不得其解。那天周末，阿国算准左邻右舍都该进入梦乡了，才蹑手蹑脚出了门，把垃圾放到二楼，确定没人发现，才快快走上楼去。
回到家中，阿国还没有睡意，正翻着杂志。
咯，咯，咯。
有人敲门。
阿国望望钟，凌晨二点半，会是谁呢？
阿国满腹狐疑，来到门前，由门孔窥看，只见“垃圾婆”霞姐提着一袋垃圾在外等着。
霞姐？她是怎么发现的？
阿国脑子里一片混乱，根本不会想到，这个时候，哪里还会有打扫工人工作，只想到丑事给拆穿了，不知该如何面对。
怒气
门开还是不开？
但门敲得更响了。
阿国又再往门孔窥看，只见霞姐一脸怒容，手车轮似的揰得凶狠，口里还不断念着：“你的垃圾，拿回去！拿回去！”
阿国“哇”一声，怕得连连后退。
敲门声一下向似一下，几乎就像整栋公寓都会倒下来。
但，更可怕的还在后头，随着敲门声，阿国家里的扫把、水桶、盆等，就连桌椅，全部自动敲起来，犹如恐怖的交响乐！
就在这时，大门处又插进一阵窸窣声音，阿国转头望去，才望一眼，几乎要昏死过去，只见大门底下的缝中，垃圾一片片的塞进来，源源不绝！垃圾一进入屋内，立即长了翅膀似，飞到了半空中舞动，那情景有多怪异就有多怪异！
而“垃圾婆”霞姐，不知何时已登堂入室，手握扫帚，站在阿国身后，阴侧侧笑道：“别再乱丢垃圾，否则，哼哼！”
阿国早已吓得匍匐在地，不断叩头，一直叩到天亮，也不知叩了多少个头！他只知道，整个额痛都叩得瘀青肿胀。
数日后，阿国才得知，原来霞姐在他冒雨起回家当夜已伤重不治去世了。
那…他前天凌晨遇到的霞姐，岂不就是鬼！
阿国一惊，脚下一个不稳，咚咚咚由楼梯滚落，完全是霞姐当日遭遇。看来，霞姐的怒气仍未消啊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