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古:瓶中信

a每个人都希望能遇到能懂他知他的伴侣,追求心灵相通。但真遇上了,是否好事?
一片大海无限广阔地在眼前横摆开来,人的视野也变得没有界限。望着平静的大海,再烦躁,人瞬间也会平静下来。

阿芝喜欢到海边来,于她,大海就是那个最懂她的伴侣。

阿芝在城市工作,每逢假日,都会到海边租住小屋,放松放松绷紧的心情。

从小,阿芝就喜欢看海,认识了男友后,也叫男友来,除了最初热恋那两年,双方打得火热,形影不离,男友阿贤早已失去这种闲情逸致,半点也提不起劲。对他,望着一成不变的海,那不叫广阔,而是无止尽的慌。

每次阿芝问起:“喂,我们去海边?”
“……” 阿贤只会望着电脑,不然就是看足球转播。

所以,如今又只剩她一人了。

有时候想想,阿芝也不会不高兴,自己一人也好,不会有打扰。她可以就这样望着海,好久好久,看浪潮卷来退去,不断冲刷着海岸,心中的郁闷也随之洗刷一尽。整个人有如经历一场心灵的洗涤,充上满满电源,又可以回到工作上,继续为逐渐忘却的理想奋斗。

今天,阿芝再次一人来到海边,傍晚时分,她把鞋子踢掉,踏在透着夕阳余温的沙子上,缓缓步行。
忽然间,有件小东西反着光,吸引了阿芝的目光。

海上的瓶子

是个玻璃瓶子,里头还有张纸条!
上面写着:“嗨,可以交个朋友吗?”
下边是名字及日期。

现在还有人在玩这个?连署名“S”都显得有点过时。

阿芝不禁好奇,浮想连篇,一时好玩,跑回小屋里,拿起纸笔立即写好回信,再塞进瓶中,跑回捡到瓶子的地方,用力抛向大海。

用瓶子“通信”真的很飘渺,也不知会否到达,毕竟不是现代人安置好好的信箱,因为无从测定海水流动方向,海水不见得会固定在两个地点间来回流动。

所以,一开始阿芝根本没甚期望,纯是好玩心理。而且,她第二天就回市区去了。可以这样说,连她自己都忘了抛了瓶子等“回信”这事。

一个月后,阿芝又再次来到这里小住。

一放下背包,就迫不急待的跑到海边上,让海风拥上,像前来叙旧旧情人,把自己亲吻个够。意外的,走着走着,脚就踢到某样事物,一看,不就是那个瓶子吗!
真的有回信呢!

“很高兴得到你的回信,我们一定可以成为好朋友!等待你回信。”回信上仍是上次那种工整的字迹,阿芝当初还笑一定是个严肃老头子写的,现在反而觉得,对方可能出自尊重心态呢。

回信

阿芝很高兴,当下又提笔回信,这回正正经经的,把一张复印用白纸写得满满,问了S好多问题。

阿芝这次只留两天,还苦恼着不知对方要多久才能收到,如果回信了,瓶子冲到海边,不知又会待多久,会不会有其他人捡走,万上自己再来前先涨潮,瓶子可能又卷回到海水去了。

无穷无尽的问题,而就像预见了阿芝的烦恼般,第二天傍晚,瓶子竟又漂来了,带来了最新的讯息:“我一直坐立不安,一收到你的信,立即就回,还一直祷告,希望瓶子可以尽快去到你手上。”而且比阿芝更夸张,里头塞了二张写得满满的白纸,字迹工整中有些跳脱,很明显写的人心情激动非常。
就这样,阿芝开始了与S这种怪异交往方式。

每到周末,阿芝都迫不急待要到海边小屋去,而阿贤竟然没事似的,也不过问。

阿芝起初还生气,这像是当人男友该有的态度吗,“喂,你有没想过,我可能是跟别的男子约会?”
“哦。”阿贤目不转睛,只会盯着电脑里的世界。

为这一个“哦”,阿芝气了大半天,但她这人就是一点好,很快就会自我调整过来。自我安慰说,男友本来就是“科技人”,在电脑世界外还记得有她这个小女子,已谢天谢地了。

最重要是,一想到等待中的瓶子,阿芝也乐得没人管,沉浸在与S通信的欣喜中。

见面

的确,阿芝甚至觉得S比男友更了解自己。

两人常在“信”中,写些无厘头对话,渐渐的,S也从严肃工整中开脱出来,偶尔也会耍些倜皮,“哈,你猜?”
阿芝总是很庆幸每次到海边来,都能准时收到回信,有次忍不住,问:“你的时间怎么算得那么准?”
S故作神秘,只答:“因为我就住在大海。”

当阿芝发觉在工作时,渐渐的想念S的次数竟比想阿贤的少,就明白自己可能爱上这个从未见面的“笔友”了。

每一次大海把瓶子冲上岸,带来S的回信,阿芝都很宝具似的,把每一张纸条收好,用文件夹固定住,偶尔拿出来看,都会心一笑。

那一天,阿芝不知何故与阿贤大吵,心情恶劣到极点,就向公司告了假,一人躲到海边小屋去。她故意把电话留在家里,就是要阿贤找不到人,要他着急一下也好。但那要是男友仍把她放在重要位置上才行。阿芝闭上眼,开始算在阿贤心目中,自己与电脑、球赛等相隔多少位置。

过了激情片段,两人变得相敬如宾,阿芝有时怀疑在阿贤眼里,自己只成了个会活动的人形摆设而已。
这时候,阿芝很自然的想起了S。

阿芝决定约S见面,在室内小灯下,匆匆写下此刻的心情,“有时候,觉得你比我男友还了解我,我有个请求,我们可以见面吗?”本来把瓶子盖上,最终又打开,把信纸摊开,补上一句:“我很想见你。”

夜色中,阿芝丢向黑黑的大海,足足站了四十五分钟才离开,还期望能及时望见瓶子“完成任务”重飘回来。她笑自己傻,又不是电邮,怎么可能?

但真的很快就有回音。第二天一早,瓶子就等在那了,似乎等了一宿,来信很短,像最初那般的纸条,才三个字,写着:“来接你。”

S说过“住在大海”,是附近的居民吗?

消失

那一整天,阿芝坐也不是,站也不是,门开了又关,关了又开。才想起自己从未说住在哪啊,S真来了,也不一定找到人呢。这样一想,不禁大笑起来,心情才又放松了些。

夜里开始下起小雨,由窗口望出去,一片漆黑,连阿芝最爱的海也看不见,只听得见风声及浪声。

有人敲门,栋栋栋,三下,稍停,又再敲,也是三下。

是S么?
阿芝转过头,突然瞳孔放大,她的眼眶睁得那么大,已完全失去控制,就像随时会撕裂,眼珠子会跳脱出来!
而外头的雨势已转大。

沙沙沙沙沙沙。

外头黑漆漆一片,已分不清是天是海,天与海都连成一片,这世间似乎只剩下雨水。

雨仍无节制地由天空洒下,室内已不见了阿芝踪影。

她就像从未存在过,忽然消失了。

只有小屋中央不知何来的一滩水迹。

这时小屋内起了阵怪风,把阿芝一直珍而重之的文件夹吹开,把一张张S的回信吹得散落满地,哪有什么通信,反而是一张张浸得皱皱变样的废纸!

不知过了多久,暴风雨过去了,漆黑天空快复平静,夜静静过去了。很快的,迎来了第一道阳光。
当阳光洒进了小屋内,那莫名出现在室中央的水迹,最后一滴水珠也跟着消失。阿芝去向的线索也断然失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