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古:宴会

a宴会厅内,众声喧哗,热闹得紧。
这是市内最著名的一家酒楼,门口大大的写着“陈何联婚”,今天这里正举行婚礼!
宾客都尽兴喝着吃着,笑盈盈祝贺一对新人。人人脸上都是快乐神情,除了角落那人,此刻却是皱起了眉头。这并非那种“新郎不是我”的闹剧,看看这人,都六十好几了,说是新郎父亲还差不多,而他正正是新郎父亲。

儿子大喜,作父亲的,何故皱眉头?
答案就在他身前,那一桌的不速之客!
六个人一看就知不是好人,一脸恶相,酒楼侍应一来通报,陈老先生已匆匆赶到,已见他们在大吃大喝,
红酒开了三瓶,色酒也拿了三瓶,而且吃相极差,满桌子都是食物碎屑,汤液菜汁,处处狼藉,真比狗吃还要难看。

好些客人见了,都不敢出声,快快转过头去装看不见。

这些人都不在宴请名单上,完全是不请自来。

有侍应在旁,见了想制止。

陈老先生阻止了,只低低吩咐:“要吃什么,随他们,就当是再开一桌酒席,大喜日子,不要生事。”

一看就知是来白吃白喝的,这种流氓行径,三四十年前很普遍,想不到今日会有人“复古”。不过,只要想一想,也不难理解,梦想不劳而获,又想吃香喝辣,是向来人的劣根性,这就不分古今了。

饿鬼

一桌子的人就像饿鬼投胎,很快的已把一桌子酒菜扫清光。为首一个还故意打了个夸张的饱嗝,吸着牙,大嚷起来:“喂,有没有牙签呀!”
手下也起哄:“牙签呀!这么大一家酒楼,难道没有牙签?”
陈老先生立即上前,陪笑:“牙签有!有!”
恭谨的送上牙签,这些人是得罪不起的。

烂命之徒,什么事不敢做。

如他一再说的,今天大喜日子,实在犯不着跟他们过不去。

“今天是小儿大喜之日,酒微菜薄,希望别介意啊。”

“啊呀,原来是新郎哥父亲大人啊!”
老大作状搔头:“哎呀,真糟糕,人家大喜,连红包都没准备一封呢!真说不过去!”
手下又是应声虫般附和:“对呀对呀,没红包呢!真要不得!”

陈老先生一听心里早咒骂不已,忍住气赔笑:“肯赏脸就好了,不需要红包!不需要红包!”
老大仍是坚持:“没红包呀,怎好意思呢!”
陈老先生好一会才会意过来,不是要给红包,要讨红包才是呢!

逼不得已,只好乖乖送上,六个恶汉才笑嘻嘻站起,又来扯一轮什么夜了要告辞了,临走还多拿了两瓶红酒,才哈哈大笑,扬长而去。

远远的,新郎也看见这一幕,气得直跺脚,正想追上去跟他们理论,陈老先生喝住了,“唉!就当是破财挡灾吧!”

总的来说,主家不过损失了数瓶红酒、烈酒加一桌酒菜,还算好的了。这六个家伙,本来就是无赖,平时游手好闲,不事生产。

是长得一脸恶相,实际上欺善怕恶,真要跟人比凶,立即闪缩一如小猫似的了,专拣好欺负的来逞威风。没有比拍拍桌子,嚷几声就能白吃白喝更轻松惬意了!

他们专向摆喜宴的下手,就是看准人喜庆,不想闹事心理,可以予取予求,吃饱喝醉之余,偶尔还可以敲诈红包,尝到甜头后,更是变本加厉,不只喜事,就连丧事也百无禁忌,照闯不误。

就像上一回,他们六个突然闯到人灵堂去,指着老人遗照,比划着装模作样,眼泪也挤不出半滴,恶声恶气的闹了半个钟,丧府气极,又耐他们不了,最后还是花钱了事。反正只要有吃有喝有钱收,他们都会去。这种便宜,不占白不占。

这夜,几个人又在大街上逛,六个人十二只眼,骨碌碌乱转,一心想着看哪里又有便宜好占。

 走到一个邻近的大草场,突然眼前一亮,不知何时,有人摆起了户外宴会。一阵阵闹哄哄声响,像刚刚才插上电,立即传进了六个人的耳中。

老大“呀”一声裂嘴笑出来,双手搓了又搓,几个手下也是同一想法:又有好东西吃啦!

丰富

一定下目标,六个人随即大摇大摆走去,也没人拦阻。随意一望,摆了三四十围桌子,人头涌涌的,不知是否人太多,感觉一片闷热,一片氤氲,看上去有如隔着层水气,有点模糊,看不清宾客面容。只听到一片笑声,又有人大声捉着朋友猛劝酒,好不热闹!

他们选了个较明亮的大圆桌,屁股才一坐下,立即有人送上碗筷,倒茶斟酒的,服务非常周到,很快的,一碟碟热腾腾的佳肴已上桌。有鸡有鸭有鱼有大虾还有肉,哗,这一餐可真丰富!

老大不住望,心里盘算待会应该“包多少红包”。有一名女侍经过,他反手一把捉住,问:“喂,你们这里今天什么喜事?”
那女的头低低,声音也是小小的:“只知道是老爷摆酒会,小人不清楚。”

老爷?小人?
老大忽然噗哧一声,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:“呀,你听这个女的说什么,小人!哈哈哈哈,像不像几十年前那种下人!”

一个手下边贪婪大口呷进啤酒,一边问:“什么叫下人?”
“就是佣人,笨蛋!”
“对…对不起,老大,我们年纪小不懂这些旧事物…”
“啊呀,你是暗指我老是不是?”
“不不,老大,我敬你一杯!”

这个手下讲多错多,忙替老大斟酒请罪,但额头还是免不了要吃老大一砸!
老大一口气吞下大半杯啤酒,嘴也不擦,就由得那金黄色泡泡围在唇边,看起来非常滑稽,但谁有这个胆子敢发笑?

老大挟了个大虾,一口就把虾头咬碎直接往肚里吞,恶狠狠道:“哼!酒没有啦,你们几个,快拿多些来!”
那个擦着头呼痛的手下,很不理解,又开口:“不是还有三瓶…”

这次另一个手下已替老大出手调教,狠狠砸了那人一下,忙赔笑:“是,老大!我们立即就去拿!”
几个人扯着那个连吃二记头捶的可怜家伙走了。

几个手下,真以为拿了令牌,也不问人,一出手,就抬了人家两箱啤酒回来。五个人嘻嘻哈哈的,走着走着,怪事,怎么就是找不到老大那一桌。他们四处望,见满场的客人都是头低低的,没怎么动手挟食物,可是入耳又是热闹非常的庆贺声,非常怪异,那感觉,就像是配错了声响的画面。

正觉奇怪,不知何故,才眨个眼,整个宴会、一场子的客人,都不见了,本来闹哄洪的场面,如今一片死寂。一个人还可看错,如今五个人十只眼,确确实实,发现自己根本是在黑漆漆的草场中央。
“可是,这两箱啤酒…”

话才出口,两名抬着啤酒的,发现手上竟捧着破木箱,灯光太暗不知里面有些什么,只闻到一阵臭味。几个人立即杀猪般鬼叫,把木箱抛得远远的。

就是这个时候,草场那一边,开灯似,呯呯呯,一盏盏灯接连着亮起,灯光尽处,竟是一处灵堂。左右两个大花圈,正中一张大黑白照,正是他们老大!

消失的老大

 到了这个地步,五个人早已面无血色,很明白是碰到邪门事了,不断喊各路神祇,请求救苦救难,不知哪个先喊了一句“鬼呀!”,五个人跌跌撞撞逃离草场,黑夜中不分东西,撞作一团,跌倒了立即爬起,没命似逃去了。

这边,宴会还是好好的,老大一个人仍在吃吃喝喝,他面前早已摆了小山似的虾卖、鸡骨鸭骨等等,一嘴油亮的,已打起饱嗝,仍大口大口灌啤酒,纳闷手下死到哪去了,这么久都没回来,拿点啤酒有这么难,一点小事都办不好!
这么想着,老大才发现有个老人原来坐到了他这一桌。

 老大有点醉意了,当成是自己宴会,很豪气地招呼老人:“喂,老的,挟菜啊,别客气,不够再叫人拿来!来,吃!”而且很难得的,亲自为老人挟了个鸭屁股。

老人笑笑称:“人老了,吃不多,还多着呢,你慢慢吃!”
老大大笑:“呵呵,我什么时候客气过,来,我们干一杯!”
老人以茶代酒,老大则很豪气,一口干了满杯的啤酒。再想来一杯,发现啤酒没了。

“那几个混蛋,死哪去了,拿些啤酒拿到现在还不见人!”
蓦地,全场宾客起立,全都向老大这一桌转过身来,掌声源源不绝响起。

 老大正莫名其妙,眼前却像高清镜头,快速推前似,速速越过一桌桌的宾客,一下就望到了最前方的主家席位,最前面竟然是个灵堂,正中央就摆着一张大大黑白照。

老大浑身犹如浸到了冰水中,因为,照片中人不正是自己身旁这个安静的老人?老大一脸惶恐,缓缓地转过头去,呀!此际的老人,变得全无血色,黑白分明,笑得那么灿烂,一如那张大大的灵照!
老大吓得再望向前方,他又看到,老人的遗照旁,不知何时多出了个纸偶,脸上却贴上自己的照片!
老大一吓,身子一个不稳,向后就倒。

老人却一把扶住了他,鬼声鬼气地笑笑说:“你不是很喜欢吃免费餐吗?跟我来,够你吃的呢!”
着牵着老大的手,老大极度恐惧,却身不由己的,只任由老人牵着走。

众宾客一一起立,拍手笑,每一张脸孔都纸样白,真的如白纸样,空空白白,眼耳口鼻五官一样都无!
老大极力挣扎,却挣不开老人的手;他想大声呼叫,也叫不出来,反而打了个酒嗝。他非常焦急,却一步步给老人领上灵堂,直到那个贴上他照片的纸偶前。

老人把老大的头往纸偶的头一按───
老大从此消失了。

那夜之后,再也没有人见过老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