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古:夜班德士之奇异旅程

c张总醉醺醺走出路中央,一手挟着一张钞票,胡乱挥舞了几下,一辆德士即停在他面前。
他打了个酒呃:“有钱能使鬼推磨!嘻嘻,有钱多好啊,哈哈!哈哈!”
他先稳一稳身子,正要上车,却听到了莫名其妙的问题。

德士司机问:“客人,你有做过亏心事吗?”
以为听错,错愕间,德士司机又开口,还是那句突兀的话:“客人,你有做过亏心事吗?”
张总大笑,退后一步望德士:“你这辆是道德车辆还是德士?”紧接着,由衣袋里拿出一叠钞票,向司机一挥:“载我去XX,给你五张!”

由这里到XX,只十五分钟路程,现在深夜,路上肯定不会塞车,十分钟,也许五分钟就可到达,五分钟五张百元大钞,太好赚了!
司机礼貌笑笑,点头。

张总大笑:“道德!”
张总一把车门关上,车子立即开动。

夜又加深了,寒露更重,外头一片白茫茫,车子有如腾云驾雾似穿插向前驶去。
司机一直很用心驾着车,不像一般司机般提供“额外服务”,兜搭乘客说话。车厢里一片死寂,令人怀疑,司机刚才是否有问过那句说话?
张总张大双腿,大剌剌靠在后座,一直盯着司机的后脑,仿佛那里出现了另一张脸,在跟他打招呼。

半晌,张总忍不住了:“那个,刚才你提到亏心事…”
司机略侧了侧头,回答道:“是的。客人,你有没有做过亏心事?”
张总似要开口,话到嘴边,又硬生吞了回去。

司机双眼,倒后镜中瞄了张总一眼,试探的再问一次:“客人?你有吗?”
张总略一迟疑,乘着酒力,还是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。

魔术

缓缓的,张总对一个陌生司机说起个人起家发迹的事来,年轻时跟人合作生意,那是他一生的转捩点,也是道德污点。生意渐上轨道时,在帐目上使了些手脚,骗了合资人,“赚”得第一桶金。

“不过,那家伙一直鬼鬼祟祟,相信亦跟我想的一样,只是让我先动手了,后下手遭殃!”
“那么说,你觉得没有错?”
张总大力扯开领带:“当然!”
双方又沉默下来,车子继续无韾驶着。

想不到,司机又问起了另一道更莫名奇妙的问题。

司机:“客人,我会变魔术?要不要看?”
张总正懊恼怎会无缘无故说出自己的往事,一听,又回复往日的霸气:“哇哈哈哈,这年头找吃真难啊!现在驾德士还要懂变魔术啊!”
司机似没听出个中挖苦味,仍不亢不卑:“客人,你要不要看?”
张总:“好啊。”

深夜的路上,再没有其余车辆踪影,司机又驶上一条笔直道路,车速逐渐放慢。司机没转过头来,只叫张总挪一挪身子,好好看着他的侧脸。

“看你?看什么呢?”
张总醉眼昏花的,童心大起,奋起精神,盯着司机侧脸。

忽然,张总失声叫起来。

虽只是侧脸,但刹那间,司机就像变了个人,竟是他“赚第一桶金”设计坑害了的友人!
张总吓得洞大了口,作声不得。

幸好,才一晃眼,脸又变成司机的了。

万人脸

司机还是没转过头来,只是淡淡问:“客人,你看见了吗?”
张总没有回答,心里却冒出一个又一个问题,都没有答案。

他开始怀疑这德士有古怪,连是不是真驶向说好的地点,都是未知数呢。

司机再开口:“客人不是很后悔吗,如果看见了亏欠过的脸,可以道歉啊。”

张总一定心神,平日的霸气立时又回复不少:“谁说我后悔?我说你啊,一个驾车的,不好好驾车,尽说些后悔啊亏心事啊,什么话!怎么──”
张总本想趁机发难,赶快下车,谁料情况又再生变──
司机硬生打断张总的话:“客人──”
这一会,张总真的吓破胆。

他不知道司机是怎么办到的,驾驶中把头转过来,现在并非担心车子会不会发生意外,而是司机那张脸。
啊!那已不是一个人,而是一堆人的显现!

走马灯似的,原是司机的脸容,如今成了器皿,一一上映张总发迹路上接触过的人:阴谋栽赃嫁祸而除去的竞争对手、误信他内幕消息而血本无归、最终拱手让出董事席位的…这些他一一谋害的,一一都“露了脸”。
张总冷汗直冒,酒亦醒了七分,颤抖着问:“你…你到底是谁?”

司机甚至连瞟一眼望后镜也懒,只淡淡回答:“客人,我不就是个驾德士的嘛!”
张总擦一擦眼,那些脸都不见了,司机又回复成自己的脸了。

他用手一擦额头的汗,无力地叹出一口气。扭捏了好一会儿,才说:“现在才道歉,不会太迟吗?”
司机静静听着,没作声。

重来

张总也不知道为何,反正今夜搭上这辆德士,就一路碰着怪事,再说,那些话憋在心里也实在太久了。
“是…我确实亏欠过很多人,但我也没有很快乐啊,我以为会找到钱财,会找到幸福,却没有!”
出来社会打拼这数十年来,凭着不能见光的手段及一副狠辣心肠,张总确是累积了不少财富。可惜,钱财却没能买到幸福。一同走过风雨的妻子,老来却要离婚,还要分他一半身家;女儿不认他,要跟母亲;儿子跟他住,但那是为了钱,吃喝玩乐,花天酒地,更染上毒瘾,最后暴毙街头!

商场上尔虞我诈,董事局各怀鬼胎,身边的人都打他主意,他见尽了虚情假意。他选择用酒精麻醉自己,每天都喝到醉醺醺,只有沉醉到酒乡中,才得到宁静一刻,“真是讽刺啊!以前没钱,倒很开心,每一天都充满斗志,身边都有朋友鼓励,现在只有我跟我的钱,可是钱不会说话!
张总一时激动,用力捶在坐垫上:“我真希望可以重来!”
司机听了,只笑笑,不答话。

车子继续驶,张总间中梦呓似说一两句怀念过去的人和事。
“到了!”

永远回不到了

就在张总仍沉醉在回忆中,车子突然停下。
“我是要到这里吗?”张总眯着眼,他酒是醒了,想不起自己是否说过要到这里。而且,周围厚厚围上一重浓雾,暗暗红红的,到底到了哪里,也无法确实辩认。

司机:“客人,你不下去看看,你也许会喜欢?”
张总不解地看看司机,司机一字字说:“你不是要重新来过?这是个可以让你弥补过去的地方,下去看看吧!”
外头已有群人在等着。

透过暗红浓雾,那群人的模样,越来越清晰,那些都是张总各时期的拍档,那么热情,那么真挚,早已原谅张总对他们做过的错事;张总妻子微笑伫立在一旁,静候丈夫归来;还有女儿及儿子,都是孩提时代模样,那么趣致可爱,少了长大后的戾气与恨意,更没有觑视钱财的机心。一切是那么美好。

这些,怎么可能会一一出现?
张总明知不可能,却心动了。手已摸到了车门开关上,正想下去看个究竟。

这时司机又开腔了:“客人,我有义务要提醒你,这不是你原先要的那地点呢,即使这里下车,你那五百元还是要付的!而且,已没有车回去了。”

像担心张总酒醉未醒,听不明白似的,司机又再强调一遍:“已没有车回去了。”

张总摇摇手,制止司机再说,拿出五张大钞票,塞进了司机口袋。

转过身,立即打开车门,神情激动,奔向人群。

那些人与他相拥,大家跳着笑着舞着,好不快活。

司机在车上舔着手指数钞票,自顾自说话:“生不带来,死不带去!”
车子开走了,而张总永远留在那个暗红色浓雾笼罩之地,永不回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