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古:电视

a荧幕上小熊摔了一跤,跌跌撞撞,撞上了柱子,鸭子想去帮忙,更添乱,把本来刚站起来的小熊又撞跌去,大家滚作一团,又烟又尘的,龙卷风似,由厨房冲出了客厅,又到了大门,门也迸裂,爆破而出,一路撞倒了小鸡、小狗、小鼠,整个动物村庄乱成团。

小豪大笑,真可爱呀。

小豪也笑得可爱,他的父母亲一定也这样想。

如果不把这张笑脸与学校成绩册合在一起看的话。

又如果,不是像现在般,给父母亲当场抓住偷看电视的话。

但正因为小豪大笑,完全没注意到开门声,以至那一巴掌直甩下来,小豪仍未察觉。

啪!

小豪先是一震,接着立即哇一声大哭出来。

秀枝护着儿子,白了老公一眼,不满道:“你怎么了,那么重的手!”一边忙着察看有否打伤了小豪。

大刘:“叫他不准看,他偏要看,是不把我说话当话的了?”

说罢,大力把遥控器一按,卡通片立即无声而终。电视荧幕一片黑暗,像话才说到精彩处,突然喝止,非常尴尬。

小豪仍依依不舍。

大刘大吼:“还不赶快给我把功课做好!我没脸再给教师叫到学校去!”

秀枝也出声:“乖,快去,先把功课做完了,晚上再看!”

大刘立即阻止:“还看?别想!”

小豪眼眶立即涌起一阵雾气,向母亲求救:“妈!”

秀枝忙把手放到唇边,示意儿子别出声。

大刘正火气头上,秀枝也不敢惹丈夫生气,快快领着儿子上楼。

【雪花……】

临上楼梯,小豪犹望了望静悄悄的电视,就像要跟老友生离死别。

当晚,吃晚餐时大刘少不免又再“旧事重提”责骂一顿,小豪都一直头低低。

深夜时分,一家三口都已入睡,小豪小脸上更是泪迹未干。整间屋子静悄悄的,而“罪魁祸首”电视,静静躺在客厅架上。因为没照明,电视整个荧幕黑得深沉,静默得出奇,令人室息。

突然,刹一声,荧幕突然亮起了一片雪花。深夜里电视频道都已停播,那片雪花却闪呀闪,像正传递不知名的讯息。约莫维持了十多秒,又毫无预兆地熄灭了。客厅又回到了先前的幽暗。

这些,熟睡中的大刘都不知道。

他只想着一件事,就是苦恼着要如何才能把电视迷儿子“扭转”过来,提升学业成绩。首要的,当然是不让儿子看这么多电视!

劝也劝了,骂也骂过,打也打不消儿子看电视的念头。唯一办法,是釜底抽薪,大刘决定把电视上锁。

早上小豪一下楼,第一件事,眼神已先飘向电视方向,一见电视竟放进了柜子而且上了锁,几乎就要哭出来,扑到秀枝身边:“妈,电视…”

秀枝忙制止小豪说下去:“你还说电视?你要乖乖,别惹爸爸生气,把功课做完,妈妈答应你,只要期末考成绩有进步,买新卡通给你…”

小豪瞪大着双眼,若有所失。

不看电视有何损失?

那是大人的角度,对小孩,电视就是世界的全部,充满欢乐嬉笑,没有妈妈一直催要洗澡要叫上床睡觉要起床上学。更没有爸爸黑着一张脸,不断问沉重的问题:功课做完没有?考试成绩怎样?

【电视坏了】

如今电视上了锁,世界就像突然停顿下来。没有电视的日子,即使才三两天,已是痛苦煎熬。不只是感觉,而是真的显现在小豪脸上。只见他神情呆滞,双眼底下更暗暗红了一片。

小豪默默爬上了餐桌椅,头低低的,面前的晚餐,碰也没碰,似乎并未能引起他的胃口。

大刘强压下脾气,使劲扒了一口饭,硬是把那口饭及怒气吞下肚。小豪当然是他亲生的,他何尝不疼惜,但不知怎的,一见他那付德性就是生气,真应了无仇不成父子这一句。

没想小豪开口了,懦懦的:“妈,我想看电视…”

大刘一听火就来了,放下了手上的报纸,开口就骂,白面包夹杂着蛋黄酱以及唾液都喷了出来。“电视电视,你就只会看电视!读书又不见你这么勤力,你看你那是什么样子!”骂得狠起心来,卷起报纸,就要向小豪打去。

秀枝忙一手隔开:“好啦好啦,你别一大早又骂又打的。”又转头对小豪说:“快吃,校车要来了!”

小豪根本是食不下咽,怔怔望着盘中的燕麦片,最终,爬下了椅子,抓起书包,半死不活地开门走到外头等校车上学去了。

几天下来,小豪神情更见萎缩,一吃过晚饭,就早早上楼躲进房里。

大刘仍在生儿子的气。

秀枝好气又好笑:“你看,儿子都知错了,不是快快上房温习了吗?你还生什么气?”

大刘把报纸翻了又翻,犹带怒气:“哼,是真温习,别躲懒才好!你自己看,没有电视,真像拿了他的命呢。”

大刘边说边指向电视,由电视略凸的荧幕上,反映出大刘的形像,夸张变形,那根手指尢其的长,像一根尖矛,刺进电视中。电视像犯错的主嫌,在一旁记住了一切,把大刘话中每一个字都听进去。

当天夜里,大刘夫妇早已深沉入睡,却仍有人醒着。小豪没亮灯,摸黑在静静地坐在客厅中,正正锁进了柜子里的电视前。

只见他神情陶醉,脸上一时紧张,一时又浮起笑容,偶尔手脚还会舞动,就像正欣赏着心爱的卡通。但电视明明没开着,还锁进了柜子的呀!漆黑中,小豪双瞳中却映出了幽幽篮光,篮光隐约闪烁,竟在上映着卡通故事的情节。“看”得兴起,小豪咧嘴无声笑着,诡异至极。

大刘夫妻已入睡,大概发梦也没想到,儿子此刻在做什么?好几个夜里,小豪都如此半夜起身“看”电视。

今天,大刘才推开门,脚才沾地,一阵刺痛,整个人弹跳起来,不知是踏到了螺丝钉还是铁片。接着就看到七孔生烟的一幕:小豪不知由哪找来铁锤,竟把矮柜门敲开,开了电视,正津津有味,看得入神呢!

真是放肆!

大刘不顾脚心刺出了血,冲上前上前揪起小豪就是两巴掌:“看看看,看死你呀!谁给你胆子敲破柜子看电视的,说!”

小豪却完全没反应,挨了两巴掌,也不哭不闹,眼睛竟还瞄着电视,一刻也不舍分离!

【孩子的真面目】

大刘看在眼里,更是气,一时失控,把儿子往地下一摔,抄起地上的铁锤,向着电视荧幕就是一记,哐啷一声,电视声响嘎然而止,回复死寂,成了一个大窟窿。

“哼!我让你看!我叫你看!我把电视砸了,看你再怎么看!”说着,反手又是一巴掌,把小豪打得倒向地。

秀枝忙上前扶起,责备老公:“你疯了,这样打儿子,想打死他吗?”

大刘不理会老婆,指着小豪,声色俱厉:“你马上给我上楼去,晚上不准吃饭!”

虽说一家之主下了命令,毕竟是十月怀胎的骨肉,秀枝当然心疼,怕会饿坏了儿子。还久一个字九点,已煮了面,偷偷端上楼。

她推开房门,房里没开灯,只见小豪背对房门,坐在床上,一动不动。

一想到刚才老公发疯般,连连甩儿子耳光,秀枝就心疼。

“小豪,你还疼不疼呀?唉,你别只是顾着看电视,学校功课要多留心点才是!不然,可有你受!”

小豪没有作响。

秀枝又问:“孩子,饿不饿?来,快吃点东西!”

小豪似已溶入黑暗中,大概是在生闷气。

秀枝苦笑:“唉,说你们不是两父子也叫人难相信,脾气一样的臭呢!快来吃呀!”放下了托盘,去抓小豪的肩膀。

谁料一抓过来────

楼下的大刘正看着报纸,但其实没看进去。

知妻莫若夫,他何尝不知道老婆偷偷送食物上去。说到底是亲生儿子,是笨些,功课又差,但他总不会真要饿坏儿子,又打又骂,都是为他好啊。书没念好,难道以后像自己般,在公司给人当笑话,唤来唤去使用?多没出息!

今次是出手重了些,还把电视砸破了,唉,又要钱哪。

所以他一直都留心着楼上的声音。

多希望听见儿子会回一句:“妈,我错了!我会努力读书!”

但他却听到老婆歇斯底里叫喊,那喊声是那么惊讶那么恐慌又那么无助!

只听到老婆不断叫喊,甚至不是叫他名字:“呀──呀──呀──”

他怀疑老婆是否连在喊什么都不知道,只是动物本能似的叫喊而已!

大刘急忙冲上楼:“到底发生什么事?”

冲到儿子房门边,只见老婆瘫在地,身子仍簌簌发抖。连他搭在老婆肩上的手,仿佛也感染了,不由自主地微微抖动起来。

“到底怎么了?”

秀枝脸上不知是泪是冷汗,眼睛睁得老大,明明是望向他,又似看不见大刘,眼神无焦点,口一张一合,出不了声。只举起右手,那手抖动得更是厉害,指向房内。

大刘向房里望去,凭着门外光线,隐约见小豪身影。

大刘一下子又气上:“小豪!你是不是捉弄你妈?把她吓成这样!看我不把你打到滚地!”

大刘一举上前,牢牢捉住小豪肩,使力扳过来。这一回,说什么也不能轻饶。但一扳,连他自己也怔住了,之所以没喊出来,只能说此刻的他比秀枝更惊惶失措。

他无法解释──小豪一张小脸正中央,竟穿了个大窟窿,就跟客厅中他砸破的电视一个样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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