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古:腐

a最近天气炎热,很多人都受不了,A区某幢公寓的居民,傍晚时分都到楼下小公园乘凉闲聊。聊的人都属左邻右里,聊的话题,自然也属左邻右里。

就像今夜,大家很自然就聊起了四楼的刘伯,他与女儿同住,电楼走出向左第二间,就是了。

一众街坊,说到许久未见刘伯了,开始议论起来。

一个说,最近见到刘伯女儿倩儿,脸黑黑的,跟她打招呼也不理不睬,像欠她钱似的。

另一个则说:“刘伯会不会死了?”
旁边的肥师奶立即摇头摆手:“大吉利是!别乱讲啦,不会的。”

先前那个继续说:“不是喔,你们自己说,最近大半个月来,有谁见过刘伯的?”
一直都埋头报纸的明叔,适时把手中报纸一折,往身旁一放:“很难说,这种事报纸上最常见,到发臭了才揭发!”

开首第一个不同意:“哪里相同呢!刘伯又不是独居,还有个女儿同住,死了难道不知道?”
大楼居民,向来习惯了晚饭后下来闲话几句,这时找到了话题,就一人一句,胡乱猜测起来。第二天,也不知是谁先说出去的,荒腔走板,竟然就传到大家都知道了,而且很夸张:刘伯不知何时死了,而且是意外,是车祸死的!

但不久,谣言就破了,而且是刘伯自己击破的。因为,刘伯又出现了,至少在传出谣言后,有两个人都见到了刘伯,可以证实刘伯活得好好的。

第一个,正正是肥奶,约莫是傍晚六七点钟,她正好回到来,在底楼才按下电梯键,听到左边的楼梯间有声响传来。嗒嗒嗒。嗒嗒嗒。非常有规律。然后防火道的大门就推开了,出来的正是刘伯。

肥师奶一怔,倒是刘伯先打招呼:“哟,吃饱了吗?”
肥师奶这才回过神,也笑着脸:“刚刚在朋友家打牌,迟了,现在正要回去煮,不然等下我那个回来,要发脾气了。”

刘伯也笑:“噢,是是,那要快了,要快了。”哼着歌,由肥师奶身旁走过。隐隐约约,肥师奶似闻到一种臭味,像臭馊味,又似死老鼠。不过,她当下找到了更好的解释。她瞟了瞟走到了大厦出口处的刘伯,嘴角一撇:“唉,一定是没换衣服,人真是越老越脏!”电梯到了,肥师奶自顾自上楼去了。

第二个遇到刘伯的,是小李,就是开首谈论时,第一个怀疑刘伯已去世的,时间在晚上九点左右。

小李一个人刚看过了电视新闻,报纸翻了又翻,觉得还是下楼来走动走动舒服些,就在小公园的凉亭里碰见刘伯。当时,就只刘伯一人在,背对小李。

小李走上前,熟络地招呼,刘伯转身,刹那间,小李觉得眼睛一蒙,眼前似隔了层水气,以致刘伯看来,都模模糊糊的。他心里想,湿气重,可能快要下雨了吧,难怪我左肩酸酸的了。

小李拍拍受过伤的左肩,一边问:“咦,刘伯,好久不见!一个人乘凉呀?”
老人笑笑,说是等人。

小李大笑:“等约会啊?”
刘伯:“唉,人老哪里还有约会,等宝贝女儿啰。”

 二人东南西北闲聊着,未久,果然见刘伯女儿倩儿由外回来。

刘伯:“好了,终于可以吃了。”

小李一听,好奇问:“什么可以吃了?刘伯难道你还没吃饭?”
刘伯拍拍双腿,慢慢站起来:“要等她煮啊。”

小李看看手表,时针搭在九字上,九点四十五分,快十点才吃饭,老人家怎么受得了!小李立即问:“刘伯,我看你最快也要半个小时后才有得吃,要不要先到我家吃点东西。”

刘伯却笑嘻嘻摇手说:“不用不用,很快的。”说着要追上女儿。

小李这时也向刘伯女儿挥手招呼:“今晚这么迟回啊?”
倩儿却黑着脸,视而不见,快步走进大厦。

刘伯回头对小李无奈笑笑:“年轻人!”也扶着拐杖,自个儿搭电梯上去了。

小李拍了拍头,嘟噜了几句:“这个倩儿!怎么可以让老人家饿肚子哦!”

天气越来越热,不知何时开始,大厦飘来了一股臭味。

就像死老鼠,而且不只一只,而是一堆,而且一层一层的,叠堆起来。说来有点怪,天气炎热,按道理,白天时候,味道应该更浓厚,夜里气温转凉了,味道会稍淡些。可是这股怪味,偏偏在入夜八九点后,才逐渐厚重起来,真把左邻右里鼻腔都快臭坏了。

有人向管理处投诉,责问大厦清洁女工,是不是清洁马虎,还是垃圾房有什么死东西。女工却一口咬定,自己辖内一切都很卫生,住户无端指责,真是对自己专业最大污辱。她很不忿,为证清白,领着大家一起去察看。

几个人,由顶楼开始,一层层往下察看,都没问题,一点味都闻到。走到四楼时,那股臭味又来了。

大家寻着臭味,竟来到了刘伯门前。

“咦?这不是刘伯家,他家放什么东西腐坏了吗?”
“还不快按门玲,叫他出来问问不就得了?”
大家猛按门玲,但没人应门。

又改为拍门,门后面仍是静悄悄的。

“会不会睡了?”
“才七点多,怎会睡了!”
“即使睡了,也该听见吧!”
众人七嘴八舌,这时候,大家才突然又都想起了两星期前,那个关于刘伯已死去的谣言。如今站在门前,闻着怪味,大家心里都起了疑心。

就像是呼应众人心中的疑惑,臭味一下竟变得浓重十倍!
大家不是用手捂紧口鼻,就是拉高衣领权当口罩,都不管用。

花纹

大家心知不妙,立即叫楼下管理员来开门。门才打开一条缝,那股臭味更肆无忌惮,毫无阻滞地向外扩散出去。

屋子里黑漆漆一片。小公寓设备局促,所谓客厅和厨房,根本没分别。众人适应黑暗后,似乎见有人正坐在餐桌前。

小李先打招呼:“刘伯!又是等倩儿吃饭呀!”那人没有反应,一动不动。

有人摸到了电源开关,一按掣,屋子里立即迎来光明。

接下来,却是大家一阵惊呼!
坐在餐桌边的确是刘伯,却不是活生生的刘伯──而是刘伯尸身,早已腐烂不堪,有如向闯入的邻里打招呼,浓浓尸臭味迅速卷入每个人鼻腔,直入肺部,几个人立即呛得拼命咳嗽,还有两人甚至早已呕吐大作。

刘伯尸身靠在椅上,一件圆领白T裇,不知沾上什么,颜色早已混浊不堪;比起衣物更不堪的,莫过于刘伯自己。本来头发都不多,现在整个头更只剩左方有几条发丝,双眼早已腐朽至两个大窟窿,脸上肌肉血肉模糊的,一些部分还露出底下白骨,像有人拿了打蛋器把一张脸乱搅乱拨一通,形成奇异的“花纹”,实在不忍卒睹。

尤其是阿强,更是惊恐得瞪大双眼,因为他记得日前早上,见倩儿出门,曾上前藉故问候其父亲搭讪,当时候就见到她手上有这些“花纹”。

阿强一直对倩儿有意思,有心讨好,故意问:“那是什么?花纹很别致呢。”

倩儿声音平静得近乎木纳:“是装饰。”

她是美术系学生,人说念美术的,都喜欢些怪里怪气的,阿强想,应该是类似的东西。他不只信,还趁机捉起倩儿手,扮作细心欣赏。阿强一直都是暗恋,苦于找不到机会表白,难得能握住伊人的手,此刻当然猛夸好看有品味什么的。

只见其梦中女神笑笑,把一件“花纹”也搭到了他手上。

啊,女神亲自给自己印上的花纹,阿强当然欢喜若狂!
现在他终于知道那是什么,是死人身上腐烂脱落的皮!
一想及当天如何爱不释手,阿强肚子一阵反胃,还未冲到门边,已吐得不像人形,几乎全吐到后来者身上。
眼前景像太震撼了,没有人理会阿强,众人掩着鼻子,环顾四周,发现布满画布,走近一看,又再吃了一惊。

爸爸

画布上全是刘伯画像,有油画,有炭笔素描,一张张,按顺序,记载了刘伯不同腐坏程度,由第一张排至最后一张,就在刘伯身后的柜子上。

这时候,门口有人走了进来,喝问:“你们在干什么?”是倩儿!
阿强一见倩儿,正想发问:“刘…刘伯他…”一望刘伯半边脸,那层层坏死的皮,有如沾上混杂了的暗红湿纸巾,似脱非脱地搭在脸上,立即头一转,又吐个半死了。

倩儿却似没看见,只冷静地说:“爸爸要吃饭了。”

自顾自到厨房拿出饭菜来,摆在桌上。

她似浑然不闻臭味,有如服待生前的父亲,很殷勤的,不断替刘伯挟菜,到最后,还直接喂进刘伯嘴里。
这真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,原来倩儿才没有不理睬老父,反而,非常“孝顺”,每日都给父亲冲洗,又陪老父吃饭。

“爸!要咬啊!咬!”倩儿喂食后,就用双手捉者刘伯下巴,上下合力,帮助老父“咀嚼”。刘伯都快腐剩骨架了,哪还能咀嚼,甚至,饭菜一入口,就由颈项处烂口掉出来。但倩儿仍一口一口喂食。

有人大着胆:“倩…倩儿,那…那些画…”
倩儿倏地很凶地转过来,“不准碰!”

但才一瞬,又泛起笑容,说“爸爸变得好美!每天都蜕变,皮肤红红嫩嫩的,真美!所以我画下来!我要记录下来!”

倩儿又自顾自诉说着这些日子来的经过,众人惊讶不已。她一个年轻女子,每晚都如此端望着老父,一天一天腐朽下去的身体,然后爱慕地一笔一笔描画在画布上。

倩儿仍不断诉说,神情已迹近疯狂,大家不敢说些什么,有人打了眼色,示意报警。

真相

警方接报后赶到,倩儿正摆好画架要“作画”。一见警员走入,倩儿大笑:“来,来看!有没有看到那种美!好美!七彩斑斓,多美!”
四名警员站定四个角落,以防她情绪不稳,作出伤害自身举动。

倩儿突然把画布扯下,指着每个人,脸容扭曲,若非亲眼目睹,很难相信,一个年轻貌美女子,一张脸也会如此可怖。她大呼:“美!很美!每个人都有!你有我也有,终有一天,都有!都有!”
几个邻人一怔,无不本能地连退几步。

两名警员按紧倩儿,把她架了出去。

警员:“别乱说!先跟我们回警局。”

另一名警员,也说:“散开!没东西看,快散开!”
警员把已疯癫的倩儿带走了,刘伯家门前也拉上了警戒线,大家都散去,只留下二名警员驻守。
一时间,屋子里又回复静悄悄。

这时候,却有道声音,幽幽传出:“倩儿,我饿了呀,倩儿──”
刘伯两个本是眼睛处的窟窿,巴巴望着门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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