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古:晚间剪趾甲

%e6%99%9a%e9%97%b4%e5%89%aa%e8%b6%be%e7%94%b2masterok一如往常,一觉醒来,已是八点。不知为何,国强先望到脚趾,以及脚趾甲。人生中总有些时候,有些事,不到你不做,譬如说脚趾甲长了,应该修剪。于是国强就修剪趾甲。

突然有把声音,“晚上剪趾甲,很容易见鬼哦!”吓了国强大跳。
“吓死我,那个鬼就是你!”国强没好气啐了一口,“怎么还在这里?还以为你们出发了呢。”

表哥耸耸肩,“噢,没去成,问你父母吧。”说着走回房,才走了两步,又回过头:“但是,我是真听说晚上剪趾甲,会见到鬼!”

国强捡起剪下的趾甲,向表哥丢去,“我也听说趾甲养颜,送你吃!”,边继续修脚甲,“何况现在才七点出一点,什么晚上?”

表哥故意压低声线,“告诉你啊,七点一过,就入夜了喽──”
国强还想说些什么壮胆,表哥已哈哈哈大笑着走回房。

恰恰这时,门把转动,只见父母亲及大哥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来。

母亲:“吃了没?”
国强:“没有呀。”

母亲:“噢,没有买到你的,自己到外面吃吧,吃了也好上班。”
国强在便利店上夜班。夜里九点开工,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。

国强没好气:“吓?那你是明知故问嘛,我每天都这个时候睡醒,怎么会突然就吃饱?真是没心肝,自己买了回来吃,却没买给我!”

虽然都廿六岁人了,用父亲的口头禅,是“好命都当人家爸了”,但国强显然很爱撒母亲娇。早已把行李拖回房间的父亲,忍不住唠叨了两句:“这么大个人了,难道要我们两个老的照顾一世,自己出去吃!”

既然父亲大人都出声了,母亲也作个无奈手势。国强只好埋头继续把剩下的趾甲都剪了,顺口问:“不是说去太平吗,怎么没去?”
母亲指指大哥,“问他。”

大哥一脸不好意思,“这次去不成,下次,下次一定行。我保证。”
这个家,每个人都有口头禅,“我保证”,就是大哥的口头禅。

像今天这样,明明说好了载大家上太平旅游,却临时跳票,从没少过,以后应该也不会少。
“我保证到时你还是会保证!”母亲嘴里哼哼着,拿着行李回房。

大哥适时解脱,还不赶快逃回房?而父亲则一如以往,换过家居服,拿起报纸,一屁股坐到单人靠椅上,沉浸到亲闻堆中去。基本上,与平日无异。

国强剪妥趾甲,时候也差不多,换过衣服,也出门打工,“我出去啦。”
没有人回应。国强有时想,自己真是不得家庭温暖啊。

【白衣…长发…油遮伞】

下了楼,国强随意到街角处的面档填饱肚子。便利店距离不远,他还把店家的夜报都看了一轮,才施施然走去上班。

由面档到便利店,要走过三个街口,中间要过两个交通灯。在来到第二个交通灯前,国强大老远的,已见到有个女子背对着他,站在交通灯前。不像是等交通灯换讯号过马路,怎么说呢,是姿势问题,站得出奇的直,硬梆梆的。

女子一身素白衣裾,直长发,手握一把不合时的油遮伞,如此怪异,令国强心里很不舒服。 走到距女子两三步距离,一阵风吹过,女子长发及白衣裙飘荡起来。

灯号适时转青,国强正要越过马路。
女子突然开口:“你来了?我等你很久了…”
国强一惊:“什么…?”

女子语调缓慢得很磨人,像是念戏剧对白,双手也比划一番:“你做了,所以我来了,你就是我等的人──”
国强心里一沉,颤声问:“我…我做了什么?”

女子依旧背着人,笑得非常夸张,前仰后俯,“哈哈哈哈!”
国强吓得倒退两步,几乎要跌倒。

女子倏地转过来,脸色竟是异样苍白,嘴唇却红得鲜血似,非常吓人。国强还没来得及叫出“鬼啊──”,想不到女子倒先叫了起来:“呀~~~!你是谁?”
灯号又转了红,车声摩哆声隆隆响起,女子惊慌得油伞一抛,连连后退,眼看就要发生意外。

背后一阵急速脚步声,国强还没看清楚,一个男人已奔到女子旁,一手接住伞,一手搂住女子。
“我终于等到你了!”不知何处跑出一个壮硕男人。

国强一望,同样倒抽一口凉气,男人白衣白裤,头发梳得油亮服贴,一脸粉白。两人站到一块,国强突然明白,是什么让他心生怪异,这一对男女,打扮活脱脱像烧祭用的纸人儿。

女子扬起手抚着男人的脸:“噢,你来了,你知道我在等你吗?”
男子握紧女子的手:“是的,我知道,我这不是来了?”

女子突又手颤颤指着国强:“他…他…”
男人转头喝问:“你是谁,想干什么?”
国强怯怯道:“我干什么?我只是要过马路,是她叫住我,又说等我很久,我才想知道她干什么!”
女子倏地抱紧男人:“鸣,我怕!”

男人:“吾爱,别怕,我保护你!”伸出一只手,指向国强:“你走!你做了什么,一定会有恶果!”
女子也双眼圆睁,脸上漾开怪异笑意:“是!是!一定会有!”

国强目瞪口呆,这两人,会不会是傻的?不管傻不傻,肯定是绝配,要跟他们理论,别人也会把他当傻子看。
 
【把球…还给我…】

在这一对绝配男女“文艺式”咒骂中,国强赶紧小跑到便利店去。
“神经病,我做了什么?傻人真要找傻人要!”国强回头再望一眼,忍不住这么想。

 可能是因为刚才遇见那对神经男女,不知何故,一整夜来,“晚上剪趾甲会见鬼!”,表哥这句玩笑话,一直盘旋在国强脑际。以致工作时,一直无法专心,疑神疑鬼起来。

凌晨一点半左右,国强到后巷倒垃圾,打开垃圾槽,正要把垃圾抛入,后巷尽头处,有东西动了一动,吸引住了他。不是老鼠,也不是猫或狗,都太小了。

国强凝神望了一会,那团小小黑影,似缓缓向他移动走来。心脏就像停顿了般,国强觉得胸膛似无法呼吸,直到他望见──那是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。

三更半夜的,哪里跑出小孩来?国强脑子里胡乱一想,本来稳定下来的情绪,又绷紧起来,难道…
接下来那句话,更令国强差点连人带垃圾袋直掉入垃圾槽去。

男孩木无表情,小手伸向国强:“哥哥…把球…还给我…”
球…哪来的球?
小男孩一再固执要求:“球…给我…给我…”

国强整个身子就像硬成了尊石像,根本不敢回望,他怕万一后头的不是球,而是其他的…他记得不知在哪部戏见过,深夜有人找球,结果找到的竟是一颗头,还开口唱歌,当时他边看边骂,骂人家编剧差,现在这么怪诞差劣的剧情,却发生在他身上,他连双腿还在不在都感受不到了…他越想越心寒,急得冷汗淋漓,怎么这么邪门?

国强手足无措,连手上那包垃圾,也一直这么拎着,只觉右手越来越重,快要断掉。
这时,却又有另一把声音:“小明!你还不给我回来!半夜三更玩什么球!明天再找啦!”

啊哈,原来真的是小孩玩球,不是肮脏东西!国强心里咒骂,死小孩乱吓人,罪魁祸首,还是那种烂父母,半夜还不叫孩子去睡,搞不好就是那种夜夜打麻将的类型,这样的家,孩子可以早入睡才真有鬼哪。半夜还让他一人跑下楼找皮球就更离谱,报章上常见有掳童案,又谋杀又强爆之类的,不看紧点,等人不见了才来哭有屁用!

一轮咒骂,国强心中还是很不爽,快快把垃圾丢入垃圾槽,返回店面,真是白给吓坏一场。

【惨绿色的脸】

接下来,便利店零零散散,偶尔走入一两个客人。一直到凌晨五点时分,店面开始冷清,夜归客一般都没了,早起的上班族或学生,又还未出现,这段时间最清闲。

国强走出店面,大大伸了懒腰,抽出烟,喀嚓点着后,在清冷空气中,一口一口抽起来。

他开始觉得有些怪异,是因为断断续续的声响,嘎吱嘎吱,由远而近。他面向声音来源,先是见到一架木推车,嘎吱嘎吱,接着有道佝偻身影,来人突然抬起头,那张脸,看似是老妇,可是,却是惨绿色的一张脸!
一脸惨绿的老妇,推着车子,向国强定定走来,略到了距离五六步左右,突然停住,只静静望住国强。国强吓得连手里夹着烟的事也忘了,直到感觉手指好烫,才慌忙丢出去。这…这就是鬼吗?他想逃跑,但双腿却像生根了无法移动。

老妇缓缓摇摆双手,木推车发出哐啷嚁啷声,国强屏住呼息,不明所以,是有冤情要代为伸诉吗,还是要寻凶?是冤魂不息,还是遗愿未了?是…
“你要跟我争吗?”莫名其妙一句话,打断了国强思绪。
“?”
“你要跟老人家抢吃吗?”老妇看起来火大了,接着,奇怪的事发生了,老妇人手不懂哪里一抖,本来惨绿色的脸孔突然暗淡下去,原来是手电筒!
“你说什么?”国强大大舒了口气,这才敢问出口。

“我说,你是要跟我抢饭吃是吗?”老妇不耐烦,用下巴指了指国强脚下。他这才注意到,原来是一堆汽水罐,老妇是捡铝罐的。

国强:“阿婆,你看不见我穿什么衣服,跟你争汽水罐?”
老妇:“什么衣服,不就朱古力色直条衫,我哪里知道你要干什么?”
朱古力色?国强望望自身红白相间的便利店制服,什么时候变色了?他一想,又问:“老婆婆,你怎么拿个青灯的手电筒?”

“青灯?不是黄灯吗?唏,谁管这个,你不是来抢吃的,就别阻碍,走开些,我要收汽水罐!”老妇喝住了国强。

【心脏爆炸】

原来老妇是色盲,拿了青光手电筒,又把红白看成了朱古力色,令人哭笑不得,还以为国强是抢饭吃的,要来争汽水罐!
本来还想反驳几句,但见是老人家,况且这个时候,还出来捡汽水罐,不知是从晚上就捡起呢,还是天未亮就要出来捡拾,总之就是凄凉,便硬生生把话吞回去。

可是,给老妇一番抢白,还是心情郁闷啊!都是表哥乱讲害的,鬼是没见到,一整天下来,自己吓自己,快天亮还给老妇气到半死。

剩余的两小时,很快就过去。

国强拖着疲惫身躯,回到了家里。第一眼,就看见报纸摆在门外。平时这个时候,报纸早拿进去,不用说,父亲大人一定像尊佛般,专心读着。今天报纸却静静摆在门外。大家都还没睡醒?
推开门进去,果然静悄悄,各人房门都紧闭.

“喂,太阳晒到屁股上了喽!我都放工回来了,还睡!”国强恶作剧地逐一敲打房门。仍是静默,没有反应。
算了,他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,拿起报纸随意翻阅,才揭到第二版,耳朵像突然削掉,完全失去听觉,一秒后心脏却像炸开了般,砰砰砰砰乱跳,响得比炸弹还强劲。报纸上粗黑标题:夜出旅行车祸,一行四人罹难。打出的照片,国强再熟悉不过。

时间大约在六点半至七点间,而留在家中的国强,却在七点七点多见到表哥,接着父母、大哥。他不禁冷汗直冒,当时他们…难道早已去世?
“不…不会的…”,国强猛然把报纸仔仔细细检查一番,日期没错是今天,报纸也像是真品,绝不会是恶作剧。

他猛一抬头,眼前便出现了超现实一幕。他看见一行四人:表哥、大哥、父母,站在厨房过道上,向他挥手。
不知是害怕,还是伤心,也分别不出那是冷汗还是泪水,总之,国强流了一脸都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