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古:冷漠

a丁小娟步入城内最豪华酒店里的咖啡厅,没有人望向她。
她知道,她不是美女,不是贵妇,不是什么艺人明星,没有穿金戴银,别人确实没有理由望她。另一个原因,这一点她近乎固执地相信,是世人都太冷漠。
世人都只注意自己。

想想在大街上,人头钻动,谁又会多望其他人一眼,经过商店橱窗,或停泊的汽车,反而不住检查自身的倒影。谁要理会旁人?哪怕望向别人脚上擦得精亮的皮鞋,也只是贪图自身反映出来的映像!
“这是不是叫人情冷暖?”丁小娟嘴里一撇,想笑但笑不出。

她故意坐在偏远的角落,侍应也不过来询问,是否要些什么,就像有意避开。她是求仁得仁,心中更是充满苦涩。
她恨透了这些冷漠的人。

一眼望去,客人轻声细语,谈笑风生,但看清楚些,就会察觉,不管是三五成群,二人对饮,还是独自一人,其实都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。更不可能理会,这张偏远角落桌位上的她。
丁小娟不禁神经兮兮的咬起手指来,她知道是坏习惯,就是戒不了,尤其是当她精神紧张的时候。

【心死了】

“你什么时候会改…”
“每次都这样…”她想起家人责骂的嘴脸,每一根手指都指向自己。

跟男友诉苦,竟然嫌她小事化大。很难相信,以往每天几乎要哀求她给个电话,愿意陪她讲电话到早上四点,还可以七点刚过,就出现门前,说买来了早点的人,到底是不是同一人?难道有人暗中调换了,不然同一张嘴,同一副脸孔,怎会说出这种话?
公司,只是工作场所,只为一份薪水,纯粹追求利益,自然而然大家都在算计,没有真感情可言。同事不会顾及她是如何感受。

她一时激动起来,右手一挥,像要把脑中恶劣想法全赶走,却击中了桌面摆设用的花瓶。
花瓶应声跌落,真正“开花”崩裂四溅。
这一下,丁小娟更是羞得无地自容,果然,自己就是只会破坏没有建设。

一直站在远远的侍应,脸色冷漠,不说一句,甚至眉头也不皱一下,就蹲下把碎片收走,过程中连眼尾也不望她一眼,这该死的冷漠!
她一气,先前的自责内疚,又转化为怒火。

“好!你们就只会欺负我?”恰像扭曲过度的瓶盖,打滑了,心态完全走到另一极端上去。
她头一抬,反而注视起现场所有人来,鼻孔喷出气息,“这么看我不顺眼?我这么碍事?好呀,你们这些家伙!发生了事,你们全部要负责!是你们欠我的!”

她想到做到,故意穿梭过众人桌子,甚至放慢了脚步,没有人望她,侍应连要求她付帐也懒得过来。谁会介意你发生什么事,她是真正心死了。
她决定乘搭电梯上顶楼。

【跳楼】

酒店四十层高,电梯门一开,内里没人,她静静跨进去,等待命运最后时候来临。但三楼时,一对年轻夫妇抱着小女孩进来。

丈夫只是进来时,略向她的方向一瞥,此后就一直望向电子显示屏,妻子更全程没瞧她一眼。倒是小女孩瞪大双眼,一直盯着她看。望得那么专注,丁小娟觉得有点歉意,是否该有点表示,很久很久,她努力挤出最大的笑容,想留下一点好印像,谁料小女孩哇一声大哭起来。

“叮”一声,那对夫妻的楼层到了。门一开,大人边哄着小女孩,直直走出去,头也不回。而小女孩,犹瞪着大眼睛,一直盯着她看。

小女孩哭了,她当下反而有种恶作剧快感,你哭?你还小,以后哭的机会还多着呢!
不管怎说,小女孩却是唯一会给予眼神接触的,她泛起苦笑,低声说了句:谢谢你。
电梯门旋即又关上,这下是真正无人。最后一程,始终只剩她自己。

电梯悄无声息地来到顶楼。丁小娟走出去,穿过栏杆,俯望底下。汽车及行人,渺小得连蚂蚁都不如。同样的,底下的人,更不会望见顶楼的她。这样一想,更坚决了她心意,提起右脚,往前一踏,头下脚上倒挂式坠下。临近地面时,那千分之一秒间,她仍望见大群喝着咖啡,手握温暖杯子,神情却冷漠的家伙!
“砰”一声巨响,丁小娟像个断线的木偶,以怪异的角度趴在地上,地面一片染红。她听见有人围过来,人声吵杂,真是刺耳。

【再跳一次楼】

有人高喊:“快叫救护车!”有人要求人群散开。
丁小娟想笑,要这样,你们才会注意到我?她想大叫,“别假惺惺了!”但手脚骨折,脑袋应也裂开,实在没能力再喊出话。

“对了,我真笨,不是来救,是来看热闹的,戏谑落水狗,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谈。”事已至此,她现在都不在乎了,噢,就当作留下最后一些娱乐给这些家伙吧。她意识来到最后一点,就消失了。

自丁小娟在该处轻生后,阴魂作祟,酒店每天都闹鬼,丢碗碟、摔杯子、餐具无故飞过,都是常事。起初众人都很害怕,渐渐都已习惯。这就是何以侍应,见到花瓶无故摔落,目无表情,只顾低头捡拾的原因。
丁小娟因是自杀,并非寿终正寝,须为自己行为负责,死后仍一再受苦,不断重复临死前一刻。

浑然不觉自身早已不在人世的丁小娟,每天都一再重复跳楼,仍然控诉世人的冷漠。
明天,又是新的一天。

明天,丁小娟又会再跳一次楼,再一次经历她所谓的冷漠世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