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件事，即使发生在十三四年前，对我跟表姐来说，却像才昨天的事，也许说，根本是想忘也忘记不了的事。
那是一件怪事，偶尔聊天说起，两个人都会突然静默下来，各自掉进当天莫名情景中，深深感觉到一股冷气由背椎升起，身子仍微微发起抖来。
事情实在很不可思议，但又千真万确发生了。
那时候，我刚中学毕业，决定继续念学院，于是出城市投靠表姐。虽是表姐妹，我们可是比亲姐妹还要亲。表姐比我大五岁，那时候早已出来社会工作两三年。先前一个人租房住，我出来后，就决定共同租下公寓自住，比较自由也比较方便。
平常时候，表姐忙她的工作；我则忙学院的作业，到了周末，则是我们两姐妹好好相聚的日子。表姐厨艺很了不起，我常常像只馋嘴猫似的，吃了再吃，完全不会想到体重的事！再不，我们就会驾车出游。
我们住的那个小区，好处是宁静，坏处也是过于宁静，较为偏远了些，以致都很少巴士要进来。幸好表姐还有辆老爷车可以代步，平时上课都由表姐载到学院，放学后则自行搭巴士回去，偶尔时间碰对，也等表姐下班，搭顺风车回去。
那是个星期六晚上，表姐又驾着老爷车，与我到附近夜市去逛。我们买了些日用品，厨房用具之类，当然少不了小吃，尤其是我爱死了的珍珠奶茶。回程时，我们还在兴致勃勃讨论刚才夜市看中的一条裙子，比起时装店也毫不逊色。啊，可恨当时没买下。
依赖老爷车代步
说说笑笑，车子已驶入我们住的那个新区，再廿分钟路程，就可以望到我们那栋五层楼廉价绿色公寓了。谁知道，车子却在这时候出事。咔嚓咔嚓作响，就像个老阿公，气喘吁吁，然后就停止不动了，任表姐怎样扭动车匙，就是再也无法发动引擎，果真是老爷车！
当时，手提电话并未像如今般普及，我们下车四处望，也不见有公共电话，都说了，那还是个新区，连想找人救急也没法子。
我们两个，关于汽车，大概就只知道车有四个轮，就这种程度，更别说自行检查到底哪里出错。最终，表姐决定就这样把车子泊在一旁，等明天再找人来修。
“老爷车，该不会有人要偷吧。”表姐说
我望望车子，叹了口气，“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。”
车子的事算是暂时解决了，现在就只剩下，要怎么回去。其实还可以怎样呢，不就是走回去！
五分钟前我们还蛮高兴的，在夜市捡了很多便宜又实用家居用品，现在望着大小包，想到要走路回去，真是累啊！
就这样，我们两个弱女子，拎着大包小包，在夜里九点半的马路上前进。但只走了不到五分钟，实在累到不行。不是我，是表姐先投降的， 也难怪，她早早已习惯了依赖那架老爷车代步，突然要她走路，我还怕会要了她“老命”！
我们你望我，我望你，推算以刚才还剩廿分钟路程，走路的话，大概要四十分钟左右，现在才走了区区五分钟，就已在路边喘大气，往后剩下大半个钟脚程，怎么办？所以，即使觉得有点渺茫，我们还是决定在路旁先歇着，看看是否能拦到德士。
埋怨公寓遮挡风景
我们一直等呀等，结果大半个小时又过去了，竟然一辆德士也不见。我看看手表，已经十点二十二分了，这样下去，可能十二点钟都回不了家。
就在我们愈来愈焦急，己打算放弃，预备继续“长征”回公寓去，救星来了！不知由哪处冒出一辆德士，无须我招手，已缓缓驶近我们跟前。
当时候，我们就好比流茖荒岛，突然遇见轮船获救般兴奋，简直是迫不急待跳上车的。
一上车，一躺到舒软椅背那一刻，啊，我敢说，这辈子从未坐过如此舒适的德士了。表姐也跟我同样心意吧，大家都在为终于有好运气傻笑。
“咯咯咯”司机没开口，代之以用手敲了敲倒望镜，大概是问我们要去哪吧。啊，太高兴，还没说去哪呢。
“司机先生，请开往XX公寓。”表姐回答。
倒后镜中的司机，仅点点头，也不说话，车子就开动了。
想着终于可以安全舒适回到家，我和表姐心情放松不少，在后座又聊八卦起来。正因为这样，我们都没有意识到时间过去多久。等我们都意识到有点不对劲，车子仍在路上以平稳速度驶去。
我望向手表，十一点半。就算刚才十点四十五分上车吧，至多廿分钟路程，不可能还在路上。别说自家公寓，连我们家望出去，整天埋怨遮挡风景那一排高档公寓的影子都不见！
“不会这么久也没到吧？”我以眼神向表姐示意。换来的只有表姐一脸疑惑。
这样一想，比遇上了什么狼司机，更叫我们恐慌。那种感觉很怪异，明明知道车子驾得不慢，车外风景也一一闪过，但同时又清楚知道，其实没有走多远！根本是自相矛盾，完全无法解释。可是我们正坐在这样一架怪异德士上！
掏出钱准备付车资
我们租住的公寓是新区，就只这一条笔直道路到底，不可能走这么久都不到。难道……车子一路往前开，我们的心却越跳越快。
我这才注意到，车厢内光线有点异样，明明并未亮灯，却有淡淡蓝光似，只围罩在我们二人头上，而前方司机座位，朦朦胧胧，像隔了层膜，怎么也望不过去。我就看不清楚司机，唯有那倒后镜，出奇的清晰。就像，那是要来注意后车厢中我们的。
我的手，要紧紧抓着表姐才不致于颤抖，表姐也比我好不了多少，可以听出她声音里的恐惧，战战兢兢问：“嗯…司机先生，我们…我们要去的是XX公寓，你…会不会走错路了？”
司机没答话，甚至没回头望我们一眼，倒后镜中，见他摇摇头，算是回答了。车子依旧以平稳的车速一直向前。那时候，我相信，表姐与我，一定都会觉得一条直路怎么就像永无尽头！
就在我们慌乱间，就像穿过另一个世界，路仍是那一条直路，但上一秒仍不见踪影，下一秒间，外围的高档公寓已在眼前了，再一会，我们住的绿色公寓也望见了，那一刻，我真差点要惊呼起来！
车子绕到公寓前，才刚刚停下，表姐已急急打开车门跳下车，我则掏出了裤袋里的钱准备付车资。
司机稍微侧了侧身子，举起了手。望见他的手那一刹那，我不禁低声叫了出来，那…那是多衰老一只手！我的意思是，那种衰老程度，连是否还有直立行走能力，都备受怀疑。而他还要工作，要出来驾夜班德士呢！
由始至终，我都没能看清楚司机的脸，不知他年纪到底多大。我老觉得，司机似乎刻意避开让我见到他的脸。
接下来的一刻，更令我莫名其妙，司机挥动着苍白衰老的手，那意思似是说：不收钱。
“怎么了，司机先生，不收钱吗？”我不明白，忍不住问了句多余的话。因为他都不说话，我的目光自然全落在他那手上，等待着对方比划给予提示。
司机没有“回答”，也来不及回答，因为，同一时间，表姐一声惊呼，当中夹杂着恐慌急迫，她一双手颤抖着急速伸进来，硬生生把我拖下车。连车门也大剌剌开着，没有关上。
表姐不只把我拖下车，更抓紧我身体，半夹半抱地退到十尺外。我感觉表姐身子不住抖动。到底发生什么事？我真给搞迷糊了。
“怎么啦？我们还没付车资…”
表姐神经质地捂住我的嘴，不断摇头示意我别再说话。
身子窜入一股寒意
我百思不得其解，心想钱还没付，浪费人家时间在等着不太好吧，一回头，怪事！
一如刚才在路边，德士不知由何处冒出，如今德士竟消失无踪了。我敢说，我们两个完全不觉车子开动的声响、追出几步，极力望去，也不见一丝灯光！那辆德士哪去了？会不会如此凑巧也是附近公寓居民？还有，表姐到底怎么了？
待表姐情绪稳定下来，才解开了事情的谜团。原来，一条直路，走了那么久还未见到公寓踪影，表姐内心已经很忐忑，所以不等车子停妥，即忍不住快快跳下车。
谁知道，一下车后才叫她更要昏倒，因为，她看到，我们乘坐的那辆德士，布满铁锈，污秽不堪，感觉只要稍微用力，连车门也可能整个拆下来，那根本算不上是车，而是一堆腐朽败坏的废铁！
经表姐这么一说，我才注意到，大家身上的衣服，还真的脏兮兮的，就像真的在生绣铁枝上磨蹭过。
表姐还说，先前在车子里，一直都看不清司机，可当她一下车，不经意一望，发现“他”就像一团扭曲风干的形体，根本看不出是什么。而当时，我却仍在为司机拒收车资，有点不好意思，还想把钱塞进他手里，怎不叫在外头看着这一切的表姐，吓得魂飞魄散！
给表姐这样一说，身子就像同时窜入股寒意，要用右手紧抓着戴表的左手，才看得清楚，时间是凌晨一点！我们又一一检查夜市买来的大包小包，都没缺，唯一不见的，就是我们的“时间”了。
至今，我们仍无法解释，明明廿分钟就可到的一条直路，怎么可能会耗这么久的时间？一路上，我们都“在哪里”？那辆“老爷德士”为何会在那里出现，又为何载我们一程而不收钱？虽说是饱受惊吓，但细心回想，即使那真是亡灵，也是好心帮忙的亡灵，并没有加害我们。
还有一件怪事，关于表姐那辆老爷车。
第二天，我一早自个搭巴士上学，表姐特意请假，叫人来拖车，可是到了路边要取车，才发现根本没问题！车匙一扭动，车子就发动了，引擎声响也很顺畅，完全不见有问题。一连试了好几次也一样，叫来拖车的大叔，还频频回望表姐，大概心想是不是恶作剧。
表姐不放心，又驾到车厂去，还是检查不出问题，或像老板说的，根本就没问题。这就更叫我们奇怪了，难道，表姐的老爷车突然失灵，是因为另一辆老爷德士要出现，载我们“跑一程远路”？
